登门

仙乐万乐坊。

青玫味的香雾线线攀绕，婉罗在袅袅中睁开双眼，红唇吐气馥郁：“二郎还是和从前一样，不打招呼就闯人内室。”

杨戬踏上柔软的地毯，在一层竹帘外停下：“小姨本领高深，只是这随意操控他人梦境的嗜好，应该改改了。”

婉罗轻哼一声：“你不用嘲讽我，我门下一仙子炼得入梦之术，为升修为造出能让凡人魇失的幻境以吸□□魄，这些年来祸害的人可不少。不过倒是有一人破了这阵法，正是入你梦的女子，”稍微坐起，“我探梦时，可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东海四龙女的转世，不就是你那个旧情人？想来，昨夜春风一聚，你要谢我才对。”

杨戬并没如她所言更和颜悦色些，反而皱起眉头：“对凡人施加这种法术，相当于让其魂魄离体，此中危险你不会不知。”

婉罗将手中挑香的小匙一扔，满脸写着送客：“怕她出事就去看看，休要用这种口气同我说话。

——

若叶一整天都在恍惚度过，不知是梦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做什么事都有些力不从心。

夜色上头，家中是漆黑一片，由于远房白事，父母不得不时常过去帮衬。进家门还没来得及换鞋，电话铃响，若叶连开灯也没顾上，接了电话是一位同窗，嬉笑嗔怪说了一阵，才得以挂掉。

话筒掉在地上。

茶几对面，半身人影藏在黑暗中。

初见那天本该有的悲凉，此刻缓慢地在心中流淌，所到之处沟壑纵横，寸草不生。

杨戬。

他就这样不声不响坐在那一方，不知何时来，待了多久，总归将她刚才的言谈尽收眼底。

知道他来是干什么，二人心照不宣。若叶怔愣后，却先他一步开口，从柜子中取出一瓶酒，热情地介绍：“这是俄国的酒，不知你有没有尝过，正好今日你来了，我就用它来招待你。”

不等他回答，又自顾自地说：“不过也不是什么好酒，又辣又烧喉咙，他们那边的酒大多是这样，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既然来了，可不要挑剔我啊。”

话刚落音就是一杯。

她喝得又快又急，生怕十分钟之内灌不醉自己。

杨戬当然看得出她的想法，也知道她在回避同他谈话。如果是在其余任何一个地方遇见，她都能转头就走，可是现下堵到家里来，她退无可退，只能这样。

说是要用酒来招待他，可从第一杯酒以后，她根本没管他倒不倒酒，只一味往自己杯里添。

酒杯磕在桌上，阵阵涟漪在酒水中泛滥。

“我之前在那边上学，每天最多出四个小时的太阳，冬天更难熬，有时候我真怀疑自己快要被冻死了。”

多年未见的好友相见，免不了会有寒暄，提及过去，问候近况。陌生人会面，言谈斟酌，又没有这样多话，热情。

他们既不谈及以往的任何一件事，也没有默然枯坐相对无言，酒桌上，竟然还是有一点儿热闹的意味。

即便只是她一个人，绘声绘色讲她自己。

杨戬却觉得，自己其实是可有可无的，她哪怕对着一盆花，也能这样。

他终于开口：“你不想见到我吗？”

“什么？”若叶醉意漫上眼眸，也不知道听没听懂他的话，却还是笑着，“看天气明天好像要下雨，要是谁能出个规定，下雨天不用上班就好了……”不着痕迹跳过了他的问题。

杨戬低头，夜光溶在酒里：“这酒，确实乏陈可善。”

若叶好像故意如此，这句话又能认真接住：“是不能跟你喝过的那些琼浆玉露比。”

他叹气，默了一秒，还是选择戳穿她的刻意：“为什么，为什么不同我相认。”

她没有太多思考就答了：“我看见你，我就不开心。”口中那些异国的奇闻异事，彻底中断。一缕发丝被酒液粘在唇边，杨戬一边觉得此举不妥，一边又抱着侥幸心，想抬手帮她拈去。她明明醉了，却又能不动声色躲开他的手。

“蓬莱集市那次，系在你我手上的叫枂结，我赠与你，你的心接受了我的心意，它得到滋养发光。从绮罗霓梦中出来后，你手上的枂结碎了，我以为是你不再对我生情，却不曾想过，那时的你命数已尽，再无法供养它。”

柜子边静静躺着一台手风琴，琴身打理得光彩照人，纤尘不染，琴键却有几格松动翘起，应该是常常在弹奏。他说：“从前还说，要我吹口琴，你来弹琴，是天作之合。”

若叶的眼神也落在手风琴上，过了半晌，却是默然摇了摇头。

至此，所有话语都该了然于心。

她趴在桌面上，已然醉死过去。

瓶中酒还剩了一大半，他一人将残酒饮尽，酒水烧喉，辣得人阵阵生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