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散凋零
王檀从外面迈步进来时,已来不及制止柴顺对表妹说出真相。他快步冲上前,一下压住柴顺的肩头,神情复杂。
沈兰心看着王檀,心想,难道他也早就知情么?他是有意不告诉丽予有关柴英的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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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仪之后,沈丽予在手里攥紧一只男相的小木雕,倚着堂姊,听王檀一点一点地把整件事前前后后地讲了一遍。
她的神色似无太多波动,安安静静地听完了战场上有关柴英的所有事,如何为她寻回父亲,如何抗击叛军,如何被俘,如何消失在连场大火中。
沈兰心替沉默不言的堂妹问道:“若没有寻到尸首,那是不是说明柴英——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王檀摇头道:“唉,北边死了那么多人,烧成灰的,被扔进河里的,掉下悬崖的,数都数不过来,就连柴都护的尸首都没人寻得到,更别说柴英了。”
他知道这些话很残忍,但飘渺的希冀一旦被刺破,与毒药无异。他不能再对丽予有所隐瞒,否则哪天又来一个不长眼的乱讲话,只会将她再伤透一次。
沈兰心望了眼堂妹,不甘心道:“也许柴英去找他父亲了呢?北边几州县暂且稳住了,说不定柴英就是先离去一段时日而已。”
王檀语重心长道:“丽予,无论柴英是生是死,能不能回来,你现在最重要的事便是守住你的母亲。听兄长的话,眼下对你而言最要紧的,是你的亲人。”
沈丽予却一下站了起来,一步续着一步地走开了,身影落寞无助。
沈兰心正要追上去,担心堂妹想不开。
王檀立即制止了她,道:“让她静一下吧。丽予不是那样的人,不会做什么傻事的。”
沈兰心道:“可丽予以往也没有遇过现在这些事啊。失去至亲,失去爱人,你如何能知一个人将会变成什么样子?”她还是跟在了堂妹身后。直到看着沈丽予去到了叔母的寝居,她才放心地转头。
林丽虽然坐在榻边,但并没有要睡,好像就是在等女儿过来。
沈丽予走到母亲旁边坐下,头枕在母亲的腿上。她想说些什么话,或告诉母亲,有关柴英的事,可她出不了声,嗓子干疼。她跪了一日,明明没怎么说过话,为何现在她就是讲不出话呢?
她就这样半躺着,耳边响起母亲哼的不知名字的轻柔曲子,渐渐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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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里其他知情的人好像都在等沈丽予说话,等她发泄,等她大哭一场。这小娘子先是没了父亲,又没了郎婿,居然没怎么流泪,静得吓人。
丧仪之后,沈丽予坐在了那张铺满木屑的书案前,忙着精益她过往的手艺,甚至复刻出了一整本现下外面市集上大家都在传看的精怪小说本的雕版,还为这本书重设了书封的图案。
但这木版刻好了,只能堆在书案前积灰,不能用。反正全当一门手艺,消磨时岁。
她就这样埋头于那小山一般的刻版堆之后,度过了每个难熬、等待的日日夜夜,全然不想去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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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侯府没了军候。话事的主母病了许久。林丽也鲜少出来见人。而沈清池原本就说不过他的妻子。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沈府中的人几乎都唯聂霓裳的命令是从。她现在正坐在前堂原本是秦氏的位置,在中间的高位上俯视着底下来传消息的几位世家夫人。
她坐得慵懒,在一段段刻意奉承与闲话中犯困,直到听见了新帝有意为太子平阳王选秀纳妃的事。
“每家只选出一人呢。一旦入选,现在只是王妃,日后就可能是皇后!那皇后的亲属必定从此享尽荣华富贵!”
“皇城里那些已在的、赶回来的世家里,现在已有好些在推选家中可以入宫的适龄娘子了呢。那柳尚书火急火燎地,为了把最小的女儿接回来,前几日跑死了六匹马!”
“平阳王亲母已故,被张贵妃养在膝下。这次选秀有郭皇后与张贵妃一同定名。”
“而且平阳王有功勋在身,这次平定蓖北之乱取下头功,又是受宠的皇子,自己拿主意的成分会多一些,郭皇后与张贵妃定然也是要随他自己喜欢的。”
“那位平阳王素来敬仰忠臣良将,喜好与忠义之士结交,必然也会喜欢那些自小浸润在忠善淳厚、爱国护民的家风中长大的女子。”
“这沈家有两个娘子呢。谁更合适入宫呢?”
“丽予娘子是沈军候独女,本就身份尊贵,何况沈将军为国捐躯,朝廷抚恤忠臣,应该是他的女儿更为合适吧。被选中的机会应当更大。”
“丽予娘子早已婚配了。沈府里自然只有兰娘子最合适。”
“那位柴小将军不是找不回来了么?也不见柴府和沈娘子有什么联系?何况那二人只是定亲了,婚仪未成,郎君就没了,婚约自然就解除了啊。选中沈娘子的可能性许会更大些。”
聂霓裳对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