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之思
年关在即,军侯府外重新挂起了红红的灯笼。沈大将军府中喜事将近,路过的百姓都觉得那两盏迎春的大灯笼格外艳红、格外喜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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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出这府里的人,也越发地变多。热闹虽好,可人都给折腾坏了。
阿蓬给秦氏捶着腰背,让她明日初三就别出来了,好好休息一日,不要弄坏了身子。
秦氏蹙眉凝神,倒不是因为陪了一天的满屋叽叽喳喳的宾客,而是因为她适才听闻,孙女和柴英将定下年中的吉日成婚,随即便会跟一个什么使团,出行西域。沈清嵘和林丽居然也由着她去,一点不反对,愁得她这个祖母大过年的仍要心里发堵。
王檀最近不常出现在他这个姨婆家里了,问他不说,请他也不来,一个人守在王家那幢大宅里,过年时冷冷清清。这也让秦氏心里觉得不安定。
沈丽予呢,心里同样如此。一大早的,柴府递上来了一份请帖,后日初五,柴英的母亲便会登门拜访。
林丽看了眼那份请帖,心想,是该见见那位神秘的夫人了。两家虽偶有通信,礼数做足,儿女婚事也已定数月,可她一家三口从未见过柴氏两兄弟之外的其他同族宗亲。柴都护不能回新州,柴夫人更是没回过新州。
沈清嵘则是叨叨絮絮地,说那夫妻俩究竟作何想法,怎就愿意把一个体弱多病的大儿子和一个未至及冠的小儿子留在皇城的大宅里,整日孤孤单单的呢?
聂霓裳过年时难得高兴了一回。她拉着沈清池,仿佛批读奏折一般,一页又一页地翻看红娘递上门的帖子,看似在为沈兰心择婿,却从来不问自己女儿的意愿,只看她聂霓裳自己喜欢的、认为门当户对的。
沈兰心不知自己母亲在想什么,而她自己心里忽然就有了一个人,更是不敢告诉父母了。几月前,在堂妹纳征之日,沈兰心第一次见到柴顺。那个人举止翩翩,温润如玉,气度不凡。他那张轮廓极好的脸上,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有些体弱,但讲话时气势压人,语气沉着稳重,条理分明。这些都让她挪不开眼。
然而,不需要自己去问,沈兰心知道母亲绝对不会让她与柴顺有任何可能的。沈兰心深知自己的卑怯和懦弱,与她父亲一样,都不敢与她母亲直接反抗。现下她还好只是有了一点好感,情未至深处,只要她不想、不见那人,很快就会忘掉的。
可是,不去想这个人已然很难了,再不去见这个人又怎么可能?
这才过去了一日,初五的时候,沈兰心就又见到柴顺了。
而那位只闻未见的柴夫人,也从马车中下来,迈入军侯府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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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嵘心想,几年前他见过那位柴都护,高近六尺,胳膊比路边的树干都粗,不苟言笑;而他们面前这位柴夫人,虽没有那么严肃,但整个人看起来却十分孱弱,仿佛没怎么见过日光似的,白得像天上的一片云,风一吹就都散开了。柴家那两兄弟当真是一个像父亲,一个像母亲,相貌、性格分配得十分均匀。
还是他沈清嵘和林丽看着更般配、更登对。
林丽不知道沈清嵘为何走着走着就抬手搂住了她,在宾客面前,这样实在有些失仪,把丈夫放在她腰间的手给拍了下去,上前几步,请柴夫人入座。
半日过去了,两边相处还算融洽,无甚波澜。坐在一旁、时刻盯着大家的沈丽予和柴英都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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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堂里亲家相谈,没其他人的事,柴顺在身上披了件金羽披风就到外面去了。
反正自己走不远,他不让家仆扶,就在一条长长的绿廊下,缓慢地挪着步,转角之外,在院中的那处养满鲤鱼的池塘边上看见了沈兰心。
她一边的白玉耳坠与垂落的青丝缠绕,杏眼微垂,桃红双颊下两瓣朱唇犹似红玉,洁白丰润的脖子上戴一条血红细绳,底下系一块与她极不相衬的虎样金饰,坠于那身淡雅的浅黄襦裙前。
她穿得单薄,却不怕冷。手里还卷着一本书,没在看,反而坐在池边看鱼,看得入神,半晌未动,亦不觉四周有人。
柴顺的步伐很轻、很慢,悄悄然地走到了池塘边。
沈兰心专心看绿波下浮出水的游鱼,起初没发觉起附近有人。而她目光顺着鱼儿游向远处,一瞬间才察觉那深绿池水里突然映现了一个白色的男子倒影,顿时心惊,直直地站起来,看向柴顺。
柴顺浅笑低头,走到沈兰心面前,慢慢地蹲下去,捡起她脚下那本弯卷的书册,又慢慢地起身,给沈兰心递过去,轻轻地“喏”了一声。
“你怎么在这里?”沈兰心悠悠地伸出手,接过他递来的书,却能感觉到那人手中的力度,好像就是要和她稍微地多些不清不白的拉扯,不愿立即把书还给她。
柴顺道:“长辈们聊的都是阿英和丽予的事,我不用在场的,所以出来——透透气。”那后半句,他一边说,一边长长地轻吐出郁结胸前的闷气。
接下来,应该要说什么呢?沈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