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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水好酒好酒量
姜氏南都私宅,城东北郊贴着玄武湖畔,小小三进,推窗便见湖水浩汤,原是瑗珂父亲甫中进士时临时起意,买来以备养老之用。如今却同瑗珂再无干系了。
别业狭小,此时还堆了成山的“嫁资”,几房少爷小姐只隔一层薄墙行动可闻,家中下人更是摩肩接踵。
桂月初八便是亲迎,瑗珂月来全不见些喜色,日日对着湖水发呆。
弦月初上,瑗珂床上垂首对着自己奶娘,泪珠一滴滴落在衾上。
临近出阁,原应由母亲亲口传授房中秘戏的。
“他家是当真抱歉,同我说了许多软话。想来也是,十三的年纪,如何圆得房?不过两年,他家说了,委屈姑娘两年,待束了发立刻成大礼。”
瑗珂无言,衾上已湿了一片。
“小姐怎么说?”
瑗珂冷笑,“我有甚么话说?事到如今,还由得我?”
奶娘听红一双老眼。
“到今日仍不得他们一句实话,究竟为的甚么,从七少爷忽就改了一个九少爷,人才十三……他们若是不情愿,便撂开手。我姜家女儿岂用宋家可怜?甚么嫁资、故人情意,不过当我可怜虫罢了,同叔父又有甚么不同?”
奶娘听得唤句小姐拉了瑗珂手。“大姑娘别这样想,我们原不曾求着他们,是他家上赶着的。姑娘只管挺直腰杆嫁过去,若他们敢欺负了咱们,大不了搅个鱼死网破!我们原不比南直那些娇滴滴的小姐,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瑗珂听得“噗嗤”笑出来,“奶娘说得我和妲己似的。”
奶娘颇带几分骄傲:“妲己也只好同我们姑娘拜把子罢了。”
瑗珂低头笑笑,埋怨着唤声“奶娘”,拉着乳母手扭两下肩膀。
奶娘却没再开口,面上怔怔的,渐渐平了唇角。瑗珂瞧向乳母,见她一会儿红了眼睛,拿袖口沾一沾,再从身后取出一个小包袱在瑗珂面前展开了。
大大小小、横横竖竖,十多叠春宫。
“珂娘聪慧,一瞧便懂,不用我多嘴的。”
瑗珂立即猜出里头是什么,红了脸。奶娘却仿佛没看见,又愣一回,半哑着喉咙开了口:“夫人去的时节,老爷收拾遗物,翻出这许多。”她噙着笑,“夫人从前同我说过,老爷好藏书画,连春册都藏,各处搜罗了好些。”
“旁的书画都是老爷自个儿收着,唯有这玩意儿,每回都给了夫人,要瞧时便来求夫人,两人同看。”
“……后来夫人先去了,老爷唤了我来。他说……今后这些东西再没用了,他不忍见,要我收着,日后都给了小姐。”
“如今老爷书斋那些正经字画是一幅也没了的,余下这些,姑娘就当个念想罢……”
瑗珂听得迸下泪来,奶娘人在一边顾不上小姐,自己哭得喘不过气。
南安郡是再没了的。那叠春册仿佛过去的的瓦砾散在地上,旧日的颓垣扶不起、丢不掉。
终于到桂月,初五一早,宋家大小船只不下十条由定淮门入城转秦淮至玄武湖畔,一路鼓吹奏乐,参商引头,潇池亲赴南都亲迎。
两地路远,照规矩各方先在女家庆贺三日,从府尹到南直各部纷纷来贺,姜知府咬牙添办的嫁妆同宋家“压船”箱笼一总陈列在天井下任来宾指摘。
姜府大宴三日,瑗珂并不出面,至今不知良人高矮胖瘦。酒宴上姜家男子除去宁昶病了不曾出来,其余堂族男子皆随老爷入席招待四方来宾。宋家以参商为首,文鹤亦来助兴,彻夜灯明火亮、人人大醉。
宋家素有擅饮之名,文鹤南都十数年难遇敌手,参商亦是海量。不想这回川渝人一来,姜老爷陪着文鹤竟分不出高下;小儿辈那边新郎官年幼不好硬劝,姜家几位少爷轮流缠住参商狂饮。参商被连灌三日,到最后一夜,大少爷亲自上阵,参商几乎被搀回去,险些误了第二日亲迎时辰。姜大少爷隔日清晨却早早拦在门口,参商暗自叹服,川渝好水好酒好酒量,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