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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池愿意娶

那幅画还是往顾家去了。家中同辈月余未再见着寒琅。文鹤将陈氏临下那幅送与文泽求他题字，文泽对了孟頫法帖很费了一番精神。

一边是弟弟的字，一边是沅沅的画，两下爱不释手，文鹤觉着竟比原画更可爱些，甚是得意。沈氏借口瞧画，干脆央文泽向澄信借了花园山斋，两房四人悄悄设下春宴，饮酒赋诗、赏花瞧画，大乐了一日。

文泽倒也邀了澄信，可惜那位此时却没凑热闹的福气。家主如自己所言，去信向姜家说明，昭江同小姐“八字不大相合”，却是潇池同小姐天造地设，必定儿孙满堂、福寿绵延，不过略小几岁。

姜家哪管这些，一口应了，全凭公子做主。如今便只待池儿应下了。

澄信说不清自己如何心境。

二月兰遍开的时节，潇池往园子里撷了好些，编成一个个花环，蕴儿妹妹一个，自己一个，昭江哥哥一个，爹爹一个。

澄信手里把弄着姹紫的花环，上头间错还有些不知名的白花。

“爹爹不喜欢么？昭江哥哥也不肯戴。”潇池低头。

“喜欢。”澄信回神，笑将花环戴在头上，再将潇池头上的扶正些。“爹爹年纪大了，怕你伯伯瞧见笑话。”

潇池回头望望，再粲然笑道：“大伯伯不在，我不告诉大伯伯。”

澄信听得一下将潇池紧紧搂在怀中，潇池茫然唤声“爹爹”，澄信没说话。

金乌西坠，天边炫然片片云霞。潇池听见爹爹一点鼻音，推开瞧在爹爹脸上。

“爹爹怎么哭了？爹爹别哭，小池都听爹爹的。”潇池将手抹在爹爹颊上，拂去爹爹泪水。

澄信久久摇头。“不要听爹爹的。听小池自己的。”

潇池不解其意，侧头瞧着爹爹。四下无人，澄信拉潇池坐在榻上。

“爹爹今日有一件事问小池。小池想好再回。”

窗外一片金红，潇池半边身子浴在夕照下朦胧流彩。他点一点头。

“你大伯伯要你昭江哥哥娶姜家的姐姐。然而你哥哥不能娶，你知道的。”

潇池点一点头，低垂了眉眼。

“可是亲事已然定下，作废不得了。”澄信停下再狠一狠心，“我同你大伯伯商议过，改由你娶。你怎么想？”

潇池瞠然望向父亲，剪水瞳子黑琉璃一般，被睫毛沉沉压住。“爹爹要小池娶新娘？”

澄信点一点头。

“可那是哥哥的妻子不是吗？”

澄信被一刀插在肋上。“现在不是了。如果小池乐意，她便是小池的新娘。”

“可新娘是什么？小池不懂！”潇池修眉蹙起，黑漆漆的眼睛惊起一层薄雾。“人家的丈夫都要做什么？成了亲就是大人了不是？小池还不曾束发！姜家姐姐嫌弃小池么？那……那洞房要怎么办？”

澄信听得微笑。“这些爹爹日后都会教给小池。小池不也瞧过《牡丹亭》么？成了亲，两人便会生活在一处，坐则同座，食则同席，寝则同衾。一人读书，一人操琴，时日久了便会养出一群孩儿，都管小池叫父亲。”

“可是小池……”潇池深低了头。

“听说姜家姐姐禀赋绝色，还擅诗书。是蜀中出了名的美人。”

潇池仍紧蹙着眉头。

“小池害怕，是么？”

潇池立刻红了眼睛望向爹爹，抿着嘴唇却没有说话。“如果潇池不娶，大伯伯会逼哥哥娶么？”

澄信望着儿子一忍再忍，微笑轻摇一摇头。“不会。”

“如果小池一定不愿娶，我们会退亲。”

潇池听见这两个字神情一变，想了一阵又问：“若是退亲，姜家姐姐会怎样？会嫁给谁？”

澄信听得一阵无言。他竟果真问了姜氏。血浓于水，或许家主当真比他更懂潇池些。

“爹爹亦不知。姜家姐姐父母都亡故了，如今依傍叔父生活。姐姐没能继下祖产，如今十七，蜀中无人求聘。”

“若宋家不娶，她会再依傍叔父去海东。再嫁与甚么人，爹爹不能知了。”

“那位叔父待姐姐好么？”

澄信缄口半晌。

“姐姐的家产就是那位叔父夺去的。”

潇池再没问什么，低下头去。

窗外已是一片幽紫，澄信望着对面仿佛自己幼时的影子。许久，潇池终于说出那句。

“小池愿意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