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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恐琼楼玉宇
秋雨瓢泼直下到动身之日。灰蒙中雨水砸在青砖上雨雾洇漫。积水潭港,人夫、内侍冒雨搬运行装,家班箱笼跟在英王家私之后一箱箱被抬上官船。宋家两位爷同英王的掌府官在港口盯着下头搬运,几句交谈淹没雨中。
前日一道圣旨传入宋家,圣人感念宋氏两代栋梁、为朝廷殚精竭虑,而今家主宋纯仁、三子宋文鹤虽鲜功名,然而家学优长、忠纯孝悌,蒙英王举荐,又有奉戏贺寿之功,现特赐先太子太师宋文定公孙、先吏部尚书宋用懋子——宋纯仁恩科身,授南直隶礼部祠祭清吏司主事;先太子太师宋文定公孙、先江宁知府宋用嘉子——宋文鹤,赐府同知身,户部挂职以待放缺。
旨意直下在京城宋府,并不曾由英王转授。英王那日独自去了春陵,不曾携带纯仁两个。应当说,自皇后千秋宴后,英王再没露面。圣旨下过,纯仁领头叩谢天恩,请内官奉茶等事自不必说,文鹤脸上绷不住的有些不好看。
“我只不明白,王爷何至于此?”内官走了,文鹤气得一手攥了圣旨,撩袍一屁股坐在文椅上。“帮不上忙还则罢了,请下如此恩典,王爷当真‘厚道’。”
纯仁瞧文鹤一眼,恭敬将圣旨往案上供了,再揖一回,再在文鹤对面坐了。
“当初一口咬定殿下仁厚的可是三弟。”纯仁停一回,“怎么,如今三爷想头变了?”
文鹤缓缓低头,“……殿下……大抵也是不得已……我也猜着些……可……”文鹤恨恨抬头,“何至于出这样主意呢!我宋文鹤缺一个‘同知’?”
纯仁嗤笑,“瞧你,圣人果真英明。”
“大哥还笑得出!”文鹤悻悻道,“什么南直主事,一杆子支到养济院去了,我更好,竟是个土财主!”文鹤到此顿住,举头茫茫然望一阵远处,半晌,他放缓了声音:“大哥……你我二人……这一生……大抵是完了罢。”
纯仁没接话,堂上许久不闻动静。又过一会,纯仁给文鹤续上热茶,将门外小厮尽数打发远了,亲自闭上房门。
“你不曾一同入宫,没瞧见……”纯仁开口便先红了眼角,昂首硬压下去。“老六那样一个人,一盏茶功夫跪了三次,五体在地,话说得滴水不漏……圣人句句抢白,一个字一个字逼在墙角。瑜哥儿那样一个人……便是认死理儿些,天下还有比他清白的?竟给说得浑身是错,连我都替他不值。”
文鹤瞠然,纯仁含泪硬压一回气息,文鹤登时跟着酸了眼眶。纯仁还道:“这便是天意了。你我早便明白,连怀瑜都明白。”
“你可知这紫禁城是什么地方?咱们的瑜哥儿,两袖清风、不平则鸣,为幼时听过几句《惊梦》被讪一身‘浩然之气’不过是假,十二年溺情忘忠、心无君父。”纯仁转身,“这还是老六无心高位、克忠职守。圣人是容得下他的,尚且如此,你我呢?当真给你一个翰林院的位子,莫说入阁,次年便好收拾回家了。”
“此次入京,你当真以为能得一个位子?”
文鹤听得垂头。
“此心本不该生,如今既如所料,便不必心生怨怼。”
“话虽如此……”文鹤道,“兄长所言自然在理,弟也是明白的。只是……被授一个同知还在其次,弟只恨旨意是殿下请的。便是无奈,也不必……”话到此文鹤不忍再说,咽住了。
纯仁笑了,“你是动了真心当局者迷。你细想想,殿下若真是此心,不搭理咱家也就罢了,何必巴巴地带咱两个来?便说家班,带范衙的不成?天下还止柳儿一人会唱戏了?”
文鹤一盆凉水浇在头上,登时一片清明,“是了,我们算个什么,值当殿下绕着弯子算计。怨不得这两日殿下躲着不肯相见……想必殿下也是……”话到这又咽住了。
纯仁半晌无语,叹口气道:“你眼力不错,殿下是仁厚的。想来赐官并非殿下意思,必是圣人主张。圣旨特特提了殿下……一则,或许此中并无殿下参与,那么圣人如此,便是教殿下离我们远些;二则,若确系殿下请旨,那便更好……”
文鹤欣喜道:“若真如此,便是殿□□会圣心,顺着圣人意思拿咱们作了法子!”
纯仁点头,“这方是帝王之术,忍得下此方成大器。此二者无论为何,皆是圣人授殿下以人君之道,”话至此纯仁抬头对了弟弟,“大事或可成矣……”
两人登时无言,胸中堂堂心跳,文鹤微红了脸堂上大踱,纯仁道:“你一定莫要对了殿下显出抱怨。顺风顺水时你好我好瞧不出个亲疏远近,这正是见你情的时候,定要待之如常。”
“我明白!”文鹤仍不停脚。
“亦不可太上赶着了。一来殿下聪慧,必知我等是猜出圣人有意,故生巴结……”
话没说完,文鹤截道:“二来圣人意思殿下远着我们些,太过亲近必得惹得圣心不悦。”说着抬头一笑,“我有分寸,不消大哥嘱咐。”
纯仁点头,“一切以殿下为重,横竖我等这一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