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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邙路前喟应似
更早些时候,二月已半,纯仁仍在途中,天气渐暖,长洲家中已是棠李芬霏。文泽身子已见大好,书房中望着窗前绚烂辛夷倒是百无聊赖。澄信的曲本打去年季秋直写到今时,只见他日日闷坐书斋,也不知得了几折。
文泽独立窗前正是呆想,澄信魅影似的灰着一张脸摇摇晃晃飘进院来。文泽吃一惊就要唤他,却见他缓缓抬头望着太阳,望一阵眼睛几乎闭起来,人一动不动,看着竟有几分恍惚。
“着实磨耗得他不轻。”文泽暗笑,转身开门去迎他。
澄信懵噔噔被太阳照得正是晕眩,忽听一个极清润的声音唤着“五弟”,勉力望去,四哥大敞房门微笑相对,面色玉白、眉目如画。
文泽今日身上是一件竹月色道服,腰上没系宫绦,衣服宽宽大大支棱着,肩膀处却直直折下去,单薄得很。
澄信回神忙迎上去,不及行礼先拉四哥进屋将门关了。
“四哥风口上站着做什么,着了风怎么好!”
“哪里就这样娇贵了。”文泽微笑。
澄信听了这话也不吱声,抬头瞥哥哥一眼。文泽一阵心虚,笑道:“好好好,我错了,给五弟赔不是。”说着揖身下去,澄信赶紧扶住了拉文泽坐下,自己再向文泽问了安,拉把灯挂椅也坐了。
文泽瞅他一阵,“瞧你眼下这片青,写得不顺么?”
澄信听了一声长叹,身子也委顿几分,一手揉着眼皮道:“没得自作自受,好端端写这样的东西。”
“怎么?”文泽温声相问,递一盅热茶与他。“写不出?”
澄信摇头,“本以为是自讨苦吃,谁知竟是自取其辱。”
文泽不明白这话,搁开茶盅静待他讲。
“四哥,”澄信手里滚着瓷盅,“四哥作诗时可会偶起一念,细思却是前人早作尽的,便灰了心无从落笔?”
文泽倒被问住,细想一回,斟酌道:“若论诗,唐人早已作尽,不说我辈,宋诗亦难争其辉,若以此论,我辈早不必作诗了。”
澄信更委顿几分,摇头道:“弟如今便是这步田地了。”
文泽倒似并未听见,起身负手行至窗下,低声吟哦: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
澄信抬头怔望,文泽细思片刻又吟道:
“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澄信听得出神,文泽转身笑道:“宋人若为不如唐人便不作诗了,如今何来这些句子?”
澄信登时心下一片澄明,眼下挂着乌青却笑出一对笑靥,“四哥高见,弟受教!”说着郑重一揖。
文泽摇头微笑,“我不过纸上谈兵,个中甘苦非亲历者不能知,我也是妄言了。”
澄信连连摇头,“四哥之言醍醐灌顶,是弟顾虑多了。细想来,我辈吟诗作赋岂为赢过古人?人有所感,则付诸笔墨,禁之不能止,”澄信起身手抚花几,“我本为浇心中块垒,不如前人亦是常事,见前人感发同慨而优于我,正当喜逢知己,怎忧技不如人?”
文泽望着澄信笑出来,“五弟聪慧何用我赘言?倒是鄙人受教了。”
澄信连忙摆手谦逊一阵,两人互相恭维完了,文泽又道:“只不知五弟此问从何而起?”
澄信连声叹气,“四哥自然晓得弟写的是‘钗头凤’。”
“放翁与唐氏。”
澄信点头,“二人两小无猜,琴瑟相合,婆母不容,休书相绝,沈园重遇。”澄信往前探了身子,“四哥晓得那两支‘钗头凤’便在此处。”
文泽点头。
“此剧本为两支‘钗头凤’而起,此处必是点睛之笔。最要紧的两支曲牌直截套《钗头凤》,原是戏中人所作,不会露怯。”
文泽再点头。
“只是我一部离合全本却不能止于此处,放翁年过古稀仍有《沈园二首》不可不提,那我便得作出唐氏病终一折。”
“唐氏一支‘钗头凤’何等工整清婉不输易安居士,可她病榻弥留之句却并无流传……”澄信说着抬头懵懵然对上文泽,“所以她一支绝命曲便得我代她填……”
文泽亦有些懵然,傻傻望回澄信。
“哥……吟成‘雨送黄昏花易落’的才女……临终之句……要我写……”
两人凤目对凤目好一阵愣怔,文泽半晌咳嗽一声眨眨眼睛,“这便是磨砺你才情的关坎了。跨过去,澄弟必成大家。”说着捻须认真点一点头。
澄信从不知四哥肚里竟有这样的风凉话。他盯着文泽好一阵,半晌垂下眉眼身子靠回椅背上,面上现出些凄凉。“哥准备作壁上观么……”
文泽又咳嗽一声,“你也知道,我自来不曾正经作什么文章,这样长的本子……我远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