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姊家祖坟冒青烟
再两日便是中秋,俞氏之丧刚逾二七,和尚、道士日日打醮发忏不止。三奶奶陈氏为着走月亮的事愁了数天拿不定主意。
文鹤屋里人多,正经妻妾便有五个,加上各屋通房、收用过的丫头,乌泱泱一院子妖姬美妾,成日介莺谗燕妒,跟她们说个什么到了都能绕回哪屋里的谁谁又怎么怎么着了,缠得陈氏脑壳子疼。
那几个不中用,主意还得自己拿。陈氏思来想去这一趟推不得。夫君几十年同大爷掐尖要强,这回顺着大爷又能怎的?他一人窝在南都天不收地不管,自己陷在这牢坑里,得罪了主母日子还怎么过?
老话说“宁受翁责,勿失姑欢。”多少辈子女人留下的教训了。
陈氏自己拿定主意又去问四奶奶沈氏。
四房是宋宅少有的清净地界,家里那些此消彼长是从不掺和的。沈氏照例不愿出头,便要推辞。四爷文泽书房里听见反劝妻子:“去罢,带上蕴儿一道去。长嫂心里说不出的苦,二房、六房是不敢去的,你也不去,长嫂孤家寡人岂不难受?”
沈氏微一偏头:“三姐姐一屋子人都要去的,哪里孤寡了!”
文泽没说话,笑着摇摇头。
沈氏仍有顾虑:“家里大丧,到处雪洞洞的,这时候一家子女人穿红着绿的走月亮,成什么样子?家主能不怪么!”
“正是为此,你才要去。”文泽一笑,“大哥是不肯为这个动气的,只是丧中行此毕竟荒唐,若只大房同几个不要紧的人去,多少显得主母不知分寸;我与三哥却同大哥隔了一层,三、四房的事大哥不好细管。如今你同三房都去,人愈多,‘法不责众’便好办了。”
哪里是“法不责众”,分明是“法不上文泽”,老太爷在时文泽便是家里的“凤凰”,宋家谁人不晓。夫君一篇冷语策对将自己面子也卖出去,为的却是护长嫂周全,沈氏暗自钦佩,笑道:“好好好,听玠郎的,我去!”说着不端不正给文泽作个揖。文泽登时微红了脸,咳嗽两声抱怨道:“夫人也拿这话取笑在下。”沈氏笑着给他捶两下,揭过话头不提。
那头孙氏同顾氏也在商量,着实犯难。从没见家里停着灵却要出游赏月的。论规矩,家中人连门都不能出,更何谈走月亮。只是话出自主母,偏不去,岂不显得拿大?
孙氏心实,向顾氏愁道:“你还罢了,家里这阵子都是你管着,你也着实不得空。我不过应个名,分明堂客应酬不用我,我推忙不去岂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顾氏低头思忖一阵,沉下面孔道:“姐姐面前奴不敢编谎。说到底,大姐姐这事行得不妥当。家中白事,人皆持礼尽哀,虽是同辈不必着孝,亦应顾念妯娌之情,如何能够出门游乐?便说大哥哥不介意,给各家夫人、太太瞧着像什么?”
孙氏睁眼瞧一阵顾氏,“你是真不知道?”
顾氏立刻红了脸别转头去,“我知道什么,不该我知道的我一概不知。”
孙氏无语,半晌叹口气。顾氏坐直了些又道:“姐姐也不必忧心,姐姐不好去,萱儿是不妨的。我听说四姐姐要带蕴儿一道去,两个丫头也有个伴,大姐姐那边想也不会太埋怨姐姐了。”
孙氏惊喜,这主意倒有理,自己不去教女儿去,也不算驳了主母面子,大礼上也还过得去。正想着,旁边顾氏叹一口气:
“可惜我只是寒儿,他一个男孩儿,不好教他去的。”
孙氏心道:七八岁的孩子哪来这些个忌讳?却知顾氏同旁人多少有些不同,咽下不提了。
到十五正日,宋府白日照旧白涔涔凄惨惨,只闻道士、和尚的锣鼓、木鱼,待到入夜,家里东角门却悄悄开了,先是几个还总角的丫鬟小厮提着绛纱灯,再是一队女眷簪金戴银、着绣衣锦地潜出来,周氏长子宋参商在旁陪着慢慢往南跨桥渡水地向玄妙观去了。
一队女眷除去三、四房两位奶奶、几位小姐、二房小姐萱儿、参商的少奶奶肖氏,还有三房一众妖姬美妾。那群姬妾一个个脸匀得白腻,额上贴着花钿、飞金,唇上胭脂擦得香甜,头上虚拢拢梳着神仙似的鬟儿,身上一色白绫披风、各色比甲,下头是遍地金马面,一路有说有笑,你推我一下,我掐你一把,一会往东看看月亮,一会往西瞧瞧花灯,好不热闹。
宋参商捏着一把汗教众小厮将女眷紧紧围在里头,几位小姐被嬷嬷抱着一步不许下来走动,生怕有什么差池。饶是这般,一群人已是惹眼,所到处行人纷纷让路、莫敢仰视,待诸人走后立即围聚成团议论猜测。
四奶奶沈氏边走,抿着嘴儿笑:“真是现了眼了。”
三奶奶陈氏没好气儿:“可不是,你看那群贼小肉儿,什么张致!我不好说出来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花船上下来的。”
沈氏拿袖子掩着嘴:“这话姐姐好说我们不好说。可不就是?咱们三爷一向的风雅,眼力是从来不错的,哪一个不是观音似的?”
陈氏白沈氏一眼,“送给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