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你笑什么?
对宁以卿来说,活了两世,有半辈子都被困在侯府高墙之内日日经受磋磨,而她儿时的记忆,早已经在脑海之中模糊不已。
池南星……她隐约还记得,幼年随父亲出门,父亲有时要赶往奇峰险岭之中采药,只能把她托付到章莪山中,那时章莪山就丘鹤年一个老头和他几个徒弟,与她年纪相仿的只有池南星,两个人自然而然地就玩到一处去了。
池南星性格外放,天天带着她上树捉鸟、下溪逮鱼,为此耽误课业,没少挨丘鹤年的骂。
旁的记忆都已经模糊远去,但有一件事倒是让她印象深刻至今。
那是有一回他们又在外头捣蛋,被丘鹤年抓回草庐,罚池南星与她一道站着抄写百遍神农百草经。
他们一起从晌午时分抄到日头西落,终于抄写完的时候,夜幕降临,走出草庐躺在小院内,她看着漫天的星辰低垂,仿佛近在咫尺,忽然没头没脑问了一句:“长大了是不是就不用被大人们罚抄书了?”
池南星点点头。
宁以卿有模有样地学着大人叹了口气,“那我要快点长大。”
池南星眼中光辉熠熠,握着拳头噌地一下坐起,“长大了我就能杀出章莪山,四处闯荡天下,当个人人敬仰的神医或者大侠。”
他踢了一脚地上快要睡着的宁以卿,“你呢,长大了你想干什么?”
宁以卿睡眼惺忪,用仅存的半分神志想了想,嘟囔道:“那我就要把宁家的药行开遍九州各地,到处治病救人,当个比你还要出名的神医。”
十四岁之后,她却再也没能踏出过魏京。
幼时她何曾想到,立志要成为神医的人,后来却规规矩矩谨守着妇德女训,半辈子囿于宅院。
宁以卿轻轻叹了口气,眼中落寞之色更甚,她看着丘鹤年轻声问道:“南星近来如何?”
陆宴礼垂下眸去,面无表情地走进浴桶坐好,闭起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丘鹤年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一圈,嘿嘿一笑,“那小子性子野,成天往外跑,去年年底又出了章莪山,如今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怎么,卿丫头,你如此关心他,是不是还放不下你这小竹马?”
小竹马?
宁以卿有些莫名其妙地瞥他一眼,淡淡道:“不过是儿时玩伴,朋友间相互问候一句罢了,放不下又是从何谈起?池南星这混蛋小时候还在我被窝里放过蝎子,这事我可没忘。”
此话一出,丘鹤年被她噎得神色都有些蔫了起来,而一旁浴桶里坐着假寐的陆宴礼,却一时忍不住,只觉得愉悦之意都快冲破胸腔,不由从喉间低低溢出了一丝笑声来。
“你笑什么?”
“侯爷笑什么?”
宁以卿与丘鹤年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陆宴礼睁开眼眸,霎时对上不远处齐刷刷看过来的四只眼睛。
他收敛住愉快的心情,一本正经道:“伤口有些发痒,一时没忍住。”
宁以卿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去,昨夜争吵之后,她都不知道要如何同陆宴礼继续在一个屋子里相处下去,此时四目相接,没来由地就觉得尴尬得很。
丘鹤年不死心,见他们二人貌合神离的模样,又阴阳怪气说了一句:“这小子方才一直同我打听南星,他可紧张你同南星的关系了。”
“丘伯伯,”宁以卿心中已然明白过来,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直接一语道破,“若不是您提起,他怎么会知道南星?”
丘鹤年心知自讨没趣,佯怒朝宁以卿瞪了一眼,终于不再开口。
宁以卿有条不紊地将一切准备好,遣了小厮出去,便将在烛火上烤过的刀具递给丘鹤年,“劳烦丘伯伯了,开始吧。”
丘鹤年气定神闲地背起手来,绕着浴桶踱步一圈,停在陆宴礼身后,笑道:“今日你来操刀主持。”
宁以卿吓了一跳,一头雾水道:“我只看过一次,况且,您昨日说三日里头要放血的地方都不同,我怎知找准哪一处经络?”
“你尽管动手就是,我在旁边提点你。”丘鹤年对着她赞许一笑,“以你的天资,一遍足以学会。”
宁以卿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看向陆宴礼,“侯爷,那便多担待了。”
陆宴礼倒是丝毫不慌,眼神里还带着方才未褪的笑意,他伸出手递到宁以卿面前,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温声道:“有劳夫人了。”
宁以卿假作毫不在意地垂下眼去,避开与陆宴礼视线相接,原本就对他避之不及,偏生丘鹤年还要她来为陆宴礼放血,宁以卿有些心烦意乱,便直接开口问丘鹤年要麻沸散。
反正一会儿人是晕过去的,她操刀时也能自在些。
丘鹤年却理所当然地摇了摇头,他拉长了声音,对宁以卿一字一句道:
“今日不能用那个,得生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