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来得及的再见

“阿七，无论发生什么事，小盛身边也还有我们。”沈连云上前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

阿七从杨秋生的怀里抬起头来，似乎在沈连云刚刚的那句话里找到些希望。

对，他以前有阿云，冯盛还有他们。

他们三人当天下午就被县令派来的小厮请到了府衙里。

进入大门，路还是熟悉的那一条，但整个县令府上下的氛围都有些说不出的沉重。

来到赵氏的房门外，当值的丫鬟请他们在门口等候片刻，她进屋通传。

开门的刹那，满屋的药味儿混着腊梅的花香一齐飘出屋外，混杂着冬日的冷风，让人不禁觉得有些伤怀。

“夫人请几位进去。”红着眼睛的丫鬟有些失态地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打开门，做了个“请”的动作。

沈连云向她点头致谢，拉着阿七进了屋子，杨秋生紧跟在他们身后。

来到病榻旁的时候，赵氏穿戴整齐地坐在床边，脸上挂着一抹孱弱的笑意。

“如今我这身子骨只能在床上接待各位了，有不周到的地方还望谅解。”

赵氏颇为费力地说完这番话，正要抬手叫下人看茶，却又掩着帕子急促地咳嗽起来。

边上的冯盛熟练地上前顺着她的背，动作很是到位，不轻不重，不急不缓，想来是做熟了的。

阿七没有叫他，只是低着头，用脚尖一个劲儿地摁着地上的绒毯。

换到平日，冯盛这个家伙又要说他没见过市面了，可不会是今日。

沈连云上前拉住赵氏的一只手，顺势坐到了她的边上，“好好将息身子，天冷了就是容易生病。”

赵氏缓过气，冲冯盛摆了摆手，深深叹了口气，“我这病怕是好不了了……”

“阿娘，我不许你乱说！怎么会好不了，我不准你好不了！”

冯盛一拳捶在了床边的木屏上，花鸟鱼虫式样屏风受不住这样大的撞击，“哗啦”一声倒在了地上。

门外的丫鬟闻声立即冲了进来，以为是自家夫人有什么不测，看着散落满地的屏风也不敢收拾，颤巍巍地又退了出去。

赵氏并没有责骂自己的儿子，只是眼眶有些微微泛红，她强展出个笑望着沈连云。

“我知道沈姑娘一家对盛儿一直很好，他昨日拿回来的这株腊梅我也很是喜欢，现在不向你道声谢，我怕日后没了机会。”

沈连云听着这话，心中只觉得不忍，“叫我连云就好，你要是

喜欢，等病好了我再摘来给你。”

“连云啊，盛儿的阿爹从小不在身边，他打小又顽劣，我仗着自己生病，所以提出个不情之请，还望你在我走后对他多多照拂，我泉下感激不尽。”

说着，赵氏就朝她俯身鞠躬低头。

沈连云忙拉住她的身子，眼里的酸涩让她有些看不清床畔的人，“病人最忌多想，都是自己吓唬自己的，你且放宽心。”

其实，在场的人都明白，这样托孤的要求若不是真的病入膏肓，是断断不会轻易说出口的。

但是人们对于美好的事物，总是怀着一丝侥幸，总以为这样的事情绝不会降临到如此一个人身上。

“是我没有福气，看不到盛儿成年了，也看不到他以后婚娶的媳妇儿如何，我只望……”

赵氏又急促地咳嗽起来，这时，阿七上前也学着刚刚冯盛的动作为她抚背，这是阿云安慰他时惯有的动作。

他看着病榻上的人，眼底的泪珠一颗一颗往下滴着，阿七在想，自己的阿娘在最后的时刻应该也是这般，憧憬自己孩子未来的幸福。

“赵夫人放心，我们会一直陪着小盛。”

赵氏缓过气，笑着拉过两个孩子的手叠在一起，“盛

儿有你们护着，我很放心。”

她看向自己的儿子，眸光深深，似乎看一眼就会少一眼，“盛儿，答应阿娘，要好好孝敬你云姨和杨大叔，和阿七做一辈子的好兄弟。”

冯盛将阿七的手攥得紧紧的，好像那是自己可以呼吸的最后一根稻草，“阿娘，孩儿答应你。”

“不要怪你的阿爹，他只是军情紧急，赶不回来。”赵氏不想因为自己，让儿子和夫君种下误会。

但她不知道，就像这场病由不得她做主，而那两个人的孽缘也由不得她开解，除非她一直活着，但是……

“连自己妻子病了都不回家，这样的男子，算什么好丈夫！他又如何做得我的好父亲！”冯盛放开阿七的手，满脸的愤怒。

赵氏还想说什么，却因为心急又昏了过去，杨秋生跑到门口，大声呼喊：“大夫！快去叫大夫！”

阿七上前拉住挣扎得几尽崩溃的冯盛，可身前的人猛地将桌上的茶盏扫到地面，连带着里面的茶水浸透了地上的绒毯。

“冯盛，你给我冷静一点，你阿娘不会因为你发疯就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