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音有了很大的变化,逐渐有变低沉的趋势。
我摇摇头,说:“那可是膝盖啊。”
忽然想到了什么,我转过头去问及川:“那如果你的手腕受伤了,你会怎么样?”
及川可能是被这个问题难住了,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也是,他怎么会无缘无故去想这些问题呢?
对于一个热爱跑步的田径选手来说,膝盖可能就等同于二传的手腕吧。我无法想象清濑灰二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或许这也是我不愿现在去医院的缘由,我比任何人都不想看到哥哥痛苦的样子。他那样自由,跑步的时候像一阵风,一阵可以往他想去的方向吹去的风,
我抿了抿嘴唇,朝他露出一个笑容:“对不住,我今天好像有点奇怪,不用回答我也可以。”
及川没说话,突然伸手摸了摸我的头,我伸手隔开,有些无奈:“干什么呀。”
“听我妈的话,照顾照顾你。”及川说,“如果想哭也不是不可以,这次我不会说你是爱哭鬼的。”
不是什么插科打诨、嬉笑玩闹,及川认真下来的样子,让我意识到他比我生理年龄大了两岁,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能算我兄长,没有血缘关系的那种。
“我才不会哭。”我反驳道,视线固定在这条路尽头的某个点上,这个时候眼眶出乎意料地干涩,没有想流泪的冲动。
我很认真地、说给及川听也说给我自己听:“彻酱,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啊,我们这些搞运动的,要是受伤可真是出大事了。”
“我当然会。”及川说,“我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拿钥匙打开家门,屋里只有厨房开着灯,想来妈妈应该是做饭做到一半就离开了,连关灯都顾不上,我让及川坐在沙发上等我,径直走进厨房,煎了一半的鱼孤零零地躺在锅里,我只庆幸妈妈不至于手忙脚乱到忘记关火。
哥哥也是很擅长煎鱼的,我常常在他旁边打下手,见过他做饭的样子。我依照着模糊的记忆,调了酱汁,把鱼捞出来,重新放了油下去,然后拿起锅铲,在劈里啪啦的热油声中把鱼翻面,就像哥哥曾经做的那样。
我把煎好的鱼放在碗盘里,端到餐桌上去。如果今晚上还有人回来的话,至少也别饿着肚子。
我上楼,路过哥哥的房间脚步一顿。他的桌子上整整齐齐放着书本,桌面收拾得干净整洁,我都可以想象到他每天晚上坐在这里做题的样子。
我收回目光,回房间从衣柜里取出睡衣,拿袋子装好,返回客厅的时候及川坐在沙发上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在他眼前挥了挥手,他眼珠转了转,目光停留在我身上。
“不好意思,等久了吧?”我说,“走吧,去你家。劳烦你今天收留我了。”
晚上睡在及川家里,和及川阿姨一起睡,及川叔叔被及川阿姨撵去了及川房间,和及川挤一个床。
及川阿姨和妈妈是性情截然不同的女性。
她温柔地摸了摸我的脸,说:“别想太多,会没事的,赶快睡觉,明天一早就能见到爸爸妈妈。”
我其实想说,我很想见哥哥。却又没能说出口,我的手在薄被下发抖,我是那样地恐惧——恐惧着见到他。
我很久没失眠了。
闭上眼睛涌上来的不是睡意,而是那些我以为遗忘了的记忆。它们在时间里泛黄、变得斑驳,一直待在某个不曾唤起的角落里,当它们重新浮现在脑海里的时候,一直不曾流泪的我,背对着已经熟睡的及川阿姨,终于忍不住伸手小心地擦干落下的泪水。
我有说过吗?哥哥给了我很多的爱。
在其他孩子能趴在父亲身上嬉戏玩闹,玩累了还能在父亲的背上睡觉的时候,在其他孩子得到爸爸妈妈的夸奖与亲吻的时候,哥哥就已经给了我很多的爱了。因为这些爱,哪怕爸爸有多偏爱哥哥,我都可以视而不见。
所以,小时候写作文,第一篇写的就是“我的哥哥”。我表达能力不好,那也是我第一次那么认真地去完成一篇作文,我写对了每个假名和汉字,老师破天荒表扬了我一回,让我把那篇作文粘贴在教室后面的黑板上,很多人都羡慕我有这样一个哥哥。
如果说当人兄长能出书的话,有关清濑灰二的著作早已登上年度畅销榜。
哥哥是怎样的人呢?
——温柔的、幽默的、聪慧的、明快的、坚定而强大的。我心中一切代表光明的词汇,似乎都可以用在他身上。和许多人不同的是,我心中的英雄形象不是父亲,而是身为兄长的清濑灰二,直到现在也是如此。
清濑灰二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在我心里,他仿佛无所不能。
我感觉我的泪腺开关可能是失灵了:可是我心中的英雄,似乎要倒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