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事
等整个冬天过去了,他们也在西城真正地安顿了下来。
林惜寒昨夜睡得晚了,早起时难免有些头晕,正迷糊间,听见半雪在他耳边说:“公子,主君早上派人来传话,让您用完早膳过去一趟。”
他的院子在整个府邸的西北角,要一路往前院的中间走。
他到廊下时,碰见了他的二妹。
她长得清瘦,但个子却高,过来跟他打招呼:“大哥。”
他下面只有两个妹妹。
一个就是眼前的庶妹,林易,是母亲的侧室赵氏所出,赵氏没熬住,死在了牢里。
一个是他的亲妹妹,小他八岁,刚转来这边的青山书院读书。
“你今日不当值吗?”他这个二妹被母亲塞进了城防部当差。
“要的,北方干旱,营长安排我们去城外挖水井,可能要在外面呆几天,我回来拿点东西。”林易从小就有点怵这个大哥,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去吧!在外面,要注意安全。”
他这个庶妹曾经在赵氏的宠爱下无法无天,直到闯祸了,被母亲强制地送到父亲身边教养了五年。
不在生身父亲身边长大的日子,可不好过。
他进屋时看见他父亲正在桌案边修剪那盆水仙花,花蕊白黄交错,亭亭玉立。
林惜寒向他请安,“父亲!”
“先坐吧。”
他看着他父亲不紧不慢地地将那多余的枝桠剪掉,又用白帕挨个地擦了每片饱满翠绿的叶子。
精心护理完了,他父亲才回头来看他,开口道:“你对你的婚事有什么想法?”
他当场愣在了原地,他没想到是为了这个。家逢巨变,一路坎坷,他……他甚至很久都没有再想过这个问题了。
他父亲虽面相看着清秀和善,其实对子女一向很严,不会无缘无故地这样来问他。
可惜,他早已不是他了。
季主君看着他的儿子怔在那里,他的表情像是被他的这个问题吓到了一样,仿佛带了一丝不可思议的样子。
于是他换了一个角度再次问道:“或者说,你对你未来的妻主有什么想法?”
“父亲,您心中有合适的人选吗?”林惜寒静了静心,反问道。
“有一个。”
“北城护防部的安都督,她家有个小女儿,名叫安巡,武将出身,我听说武功不错,在军中也小有声望。”
“你觉得如何?”
这一刻,林惜寒突然想起那天官兵来府抄家的样子。
女皇脚下,国泰民安,他从小到大看到的都是光鲜亮丽的一面。那是他第一次直视另一个世界。
那些官兵五大三粗,进屋就砸,见人就打,整个府里到处都是哀嚎,尖叫。
他尚不清楚状况,就被半雪冲过来拉着往后门跑。
半雪吓得惊慌失措,整个人抖得不成样子。
他们没跑掉,在后门被早已把守的官兵捉了回来。
整个院子里都是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家仆,他被狠狠地丢了进去,半张脸擦过地面,却硬生生将疼吞了进去。在人群里,他看见了父亲,亦是狼狈不堪,他们眼神接触了一瞬,然后默契地移开了。
那些人说是母亲贪污北方的干旱救灾官银,奉太女旨意抄家。
一夕之间,全府锒铛入狱。
他们在牢里被关了两个月,然后被放了出来。
他去问父亲,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母亲还没能出来?
他永远记得当时父亲回答他的话。
他说,他不知道。
他在成年礼后满心期盼着他的下一个人生路口,他原以为他会等来他的婚事,他的红妆,他的妻主!
却等来一场牢狱!
在被粗暴地抄家时他就害怕了,在牢里暗无天日地度日时他就绝望了,他原以为他已经低到不能再低了,可没想到……
怎么可以不知道?
他无比地愤怒,几乎尖声惊叫道:“我们被害成这样,我们从头到尾连母亲的面都没有见到,我们甚至什么都不知道,就被害成这样!……”
他的心口积压了太多的怒火,像熊熊爆发的火山,几乎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
“凭什么?凭什么?”
他的父亲留下泪来,伸手抱住他,用力地抚摸他,轻声道:“惜寒,这就是我们男子的命,一身荣辱尽系与妻主一人,她荣我们则荣,她损我们则辱…”
他在那个破败的家中与父亲抱头痛哭。
他一直都知道,母亲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只是没人告诉他,有一天这个顶梁柱塌了,砸下来能这么地痛……太痛了…
他回过神来,问父亲,他能不能先看看那位?
“你二妹就在北城护防里当差,改天你去看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