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秋雨阁里传来了琅琅的读书声,前来授课的夫子们一向欣赏江吟,对她称赞有加。
林君越素日里忙于规划开支,筹集钱财,书院里大大小小的琐事难以顾及,便全权托付江吟处理。
“表哥近日又要出远门,”江吟流利地复述林君越临走前的叮嘱,“学生课业当为第一要紧事,请各位先生严加管教,此次习作诗文的题目由我来定,诸位可有异议?”
“江姑娘不辞辛劳,实乃松竹书院主心骨,我们自当追随。”
“给表哥分忧,应该的。”
江吟微笑着回礼,侧身请各位先生进去,而后如燕子般轻灵地走下层层石阶。
她现住的地方是林家祖宅,两座口中含珠的石狮子蹲在正门处聚精会神地打量来人。
趁祖母未注意,江吟叩动铜制的门环,守在屋子里的锦瑟听见敲击声,忙拉开厚重的大门,熟练地将她迎进来。
“小姐出去一趟不仅头发乱了,连钗子都碎了,看来书院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老夫人说的没错,少去为妙。”
锦瑟颇为心疼地捧着那支断裂成两截的玉钗,若是一般的钗子也就罢了,唯有这支是江吟去年的生辰礼,祖母特地命人打制,意在提前添一份嫁妆,增色妆奁。
“碎了也好。”江吟从砚台下抽出平整的宣纸,“或许是我命薄,担不起这样贵重的物件。”
“别说了,小姐。”锦瑟神情紧张,“您的嘴呀,真是分不清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小心犯了忌讳。”
“我又没说错。”江吟扑哧一笑,“戴了它,不就是顶了个看似华贵但毫无用处的玩意,旁人问起也只是称赞它所费甚巨,而不是自身值得夸耀。”
“您总有理。”锦瑟嗔怪道:“得,我去找个工匠,看看能不能修一修。”
“劳烦你了。”江吟自笔架上抽出一支狼毫,于雪白的宣纸上信手拈来,落下一行秀丽的藏锋小楷。
“您写的什么呀?”锦瑟这些年跟着江吟耳濡目染,也识得了几个字。她依稀辨认出末尾的两个字是之和气,但连起来就不晓得其中的含义了。
“何谓浩然之气。”江吟注视着未干透的墨迹,念了一遍纸上的句子。
“那是何物?”锦瑟不明所以。
“我出的旬试考题。”江吟提笔继续书写,“仲尼抗浮云之志,孟轲养浩然之气。”
“仲尼是孔夫子,孟轲是孟子吗?”锦瑟听得半懂不懂,率真地问起。
“对。”江吟点点头,“《论语》载孔子曰: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孟子曾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结合两个典故写作文章,言辞流畅者、含义深远者为佳。”
说罢,她折叠起四四方方的宣纸,装在信笺中递给锦瑟。
“去找个伶俐的仆从送到书院去,就说题目已出毕,还望夫子督促尽早完成。”
“是。”锦瑟应下,双手接过。
江吟换了身浅蓝衣衫,长发绾在脑后,姿态恭谨地去向祖母问安。
“吟儿来了。”老太太倚靠在榻上,示意她上前说话,“唉,我一把老骨头,每到阴雨天气就疼痛难忍,你爹从京城请名医开的方子也不管用,想必是上了年纪不中用了。”
江吟垂眸静听,手指轻柔地按压祖母僵硬的腰部,为其缓解酸胀。
“前几日得闲时,孙女翻阅医书,瞅见一味草药对治疗腰疼似乎颇有奇效,能够舒筋活血打通脉络,若祖母不嫌,我即刻命人寻来,制成汤药请您试试。”
祖母半眯着眼,颇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这毛病都十几年了,一时半会也治不好,你一片孝心我是知道的,只是,你怎的开始去鼓捣医书了?”
“我闲在家里无事可做,自然是有什么看什么了。”江吟心虚地低下头,那本落灰的陈旧医书还是她收拾书房时不慎掉在地上捡起来的。
“绣艺练得如何了?”祖母问道:“自小修习的技艺可不能丢,将来新婚的霞帔,枕巾,手绢都要靠你一针一线地绣方才完满。”
“锦瑟绣工无双,我时常向她讨教。”江吟规规矩矩地回答,忆起那块绣得歪歪扭扭,借给陈梓应急的墨竹帕子,不禁扶额慨叹。
正所谓人各有志,锦瑟虽不通文墨,但论起刺绣来,怕是整个临安都鲜有及得上她的。什么鸳鸯戏水百鸟朝凤,无一不轻而易举,手到擒来。
相比之下,江吟的绣品就显得平平无奇,针脚粗糙,勾线错乱。要是自己好好收着也无妨,偏偏落在了个男子手里。
“不行,我得去要回来。”江吟想到这茬急忙立起,寻了个由头拜别祖母,提起裙摆和风一样地溜出门,直奔书院而去。
陈梓下了策论课,谢绝了谢思秋的挽留,独自步行至藏书馆,抽出上次看了一半的兵书细细品读。
他生于武将世家,并非一介莽夫,谈起兵法谋略来头头是道,对战场上瞬息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