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共饮
秦归此番死而复生,秦家夫妇皆觉得上天显灵,赐恩于他秦家。又觉得秦归命不该绝,将来必是成大事之人。
彼时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告知秦家夫妇秦归寿命只剩十年这一事情,却又担忧他二人喜极之时忽听噩耗,反而会压垮身子。到时我的生死簿上兴许便会多出一条害死他人之罪名,也许还会被玉帝老儿捉去问罪也说不定。
洛桑知晓我在犹豫踌躇些什么,不过给我斟满一杯酒,同坐于月色之下。
“这人间美酒与我仙境之酒喝起来格外不同,倒是别有一番滋味。就是不知司命你喝下去,是否会醉的耍酒疯?”
洛桑好整以暇地看着我,我却只是翻了个白眼并不想多做搭理。
“你觉不觉得,自从白笙到来以后,你整个人都变了许多?”洛桑忽就口气变的柔和起来,听得我有些晃神。
我被他问的一愣,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脑海里却开始回忆起白笙到来前和他到来后的种种一切。
“兴许只是先前你我二人在仙境久日无聊无消遣,方才养成了我先前的脾性罢?如今有了那孩子,日子也热闹了许多。”我把玩着手中酒杯,月光下上头刻画的诗句有些模糊不清,我正想向洛桑询问上头字迹时,才发现洛桑因我方才一番话有些沉思。
我在他面前摆了摆手,他这才清醒过来。
“方才思索起仙境日子,有些出神了。不过说起你我二人此番下凡,该有个人间俗名才是。你已不记得得道之前所经历种种,那先前你在人间历劫时,你又是什么名字呢?”
洛桑撑着头,一头好看的绢发从肩侧如同水泄般落下,眼眸似在月色下隐隐有光亮。
“裳华。”
“裳华?这名字倒是好听,是舜华给你取的罢?”洛桑笑眯了眼睛,抬头饮尽一杯酒,脸颊又有些略略泛红。
我忙察觉不妙赶紧想抽身逃走时,身后的洛桑却难得没有耍酒疯,只是安安静静的唤我裳华。
“洛桑这二字,先前是我娘给我取的。”洛桑声音低了下去,陷入了沉思的模样。
我不忍打搅他,又忆及与洛桑交友千年,却从未听起过他聊及人间往事。原先不过以为他同我一般,是忘却了所有。如今看来,他的过往,却是丝毫未忘。
“我生活的那个朝代,连年征战不休。国家灭了又兴,一位君主有时白日方才登上君位,傍晚兴许就会被身旁姬妾刺死。我的父亲与兄长,都是死于战乱。直到最后,我的母亲也是。那时一老道前来渡我,我却因仙资不够百年不得修成仙身。适时佛祖怜悯,收我成为座下一颗佛珠,我方才能够得道。”洛桑醉了,却有些泪眼朦胧。
“他人都说我运气好,能得佛祖怜悯,都说我无情,百年前竟绝义至此地步。可是他们难知,蔓草那时对我情义,实在让我难舍……”
洛桑醉的像个孩童,就差扑在我身上撒娇。我轻拍他的背安抚他睡下,他梦里低声喃喃不停蔓草二字,却是让我心疼。
我正琢磨着如何扶他回屋时,才发现不远处的树后正有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我。我忙抽出青萧就要刺去,树后那人察觉我发现了他,只得扭捏的走出。
“白笙?你在这里做什么?”
白笙咬着下唇不语,沉默半晌只是结结巴巴说着睡不着出来散步。
我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鼻梁,他哀嚎一声小碎步后退了些许距离,像是怕我怪他,在原地踌躇一会儿后捂着鼻梁畏畏缩缩地又回到我面前。
“你这模样,像是出来散步的?莫不是忘记了师父可是掌管什么的?”我假装用力地弹了下他额头,故作严肃,他被吓得有些委屈。
终究还是个孩子的心智,也不免于此。
“起初是来散步的,方才瞧见师父同洛桑在此,想来找你们说说话。可是……”白笙声音越来越低,心虚的绞着手指,“瞧见师父同洛桑靠在一起,徒儿觉得打搅不妥,就躲在那里了……”
我忍不住笑出声,笑的白笙有些不知何意。
“别愣着了,快来把洛桑扶回去,他醉了。还有啊,别说为师没提醒你,洛桑与我可是千年挚友,别说这些了,初时我受了伤,赤身相对他替我疗伤一事都经历过。”我瞧见白笙神色又红转白,又由白转红,有趣的不行,忍不住伸手掐了掐他的脸蛋。
“可是……”白笙突然变的扭捏的脾性让我有些不习惯,我忍不住催促他讲下去。
“也许是我私心太重,只想让师父只属于我一人。如此想来,也是可笑。”
白笙扶过洛桑便朝洛桑屋子走去,根本不等我多说些什么。
白笙的话不断浮现重复于脑海中,令我天穴发痛。
我略有痛苦地想摆脱这份疼痛,却怎么也摆脱不了,如堕泥沼。
可是白笙,我啊,没有办法,成为你所希冀的那个人。我啊,终归有一天要死去的。
或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