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归途

“有些丑，你……拿着看看吧。”莫语倦面无表情地抬手揩去墓碑上的污渍，墓碑上的照片很年轻，那是她的绘画老师。

“毕竟我的绘画老师是个十二岁的小丫头，不是吗？你就算嫌弃，我也只能画到这份上了。”她自言自语着，眼睛落在照片上，心里没有什么感觉，只觉得今天的天气确实不好。

朵朵不是她的名字，莫语倦也不知道朵朵的真名叫什么，最终也没有人否认这个名字。

“你不是想读书吗，我今天有空，带了书过来，想看就看吧。”

朵朵曾说，她想上学，羡慕千千万万个普通学生，穿着校服，坐在干净整洁的教室里，尽自己最大努力，考出优异成绩，然后去外面看看。

天高任鸟飞，对于她来说，哪里都是新鲜的，只是不要在那座灰蒙蒙的，葬送了她性命的地方。

“……”墓碑上的照片悲伤又平静，一动不动沉默着，她明明想说些什么的，只不过没有办法，谁让莫语倦总是那么小气呢，这么久才来看她一次，她才不要理莫语倦。

莫语倦没听见她的回答，全当她默认了，便坐在了台阶上，轻轻靠在了墓碑上，翻开了手里的书。

身后的少女很不满地用自己的体温刺了一下这个臭不要脸的，好不容易来一次，还要把她当靠垫，真是没天理了！

“每天都晒太阳，怎么还是这么凉？”莫语倦捧着书，实际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心思全用在想象跟朵朵拌嘴上了，“要不要多穿一点？”

朵朵的照片依旧笑着，却不知道在哪个地方早骂了她千百遍，她也想多穿一点呀，但这个穷鬼也不记得给她烧一件衣服过来。

莫语倦自顾自说着，仿佛朵朵真的在跟她一问一答。

“放心好了，不会冷很久的，我很快就过去了，到时候抱团取暖就好了。”她闭上了眼睛，说这话时平静得不像样。

公墓里静悄悄的，终于起了一阵风，压抑感也渐渐退去，莫语倦很自然地靠着朵朵，困意上涌。

笨蛋，怎么就这样睡着了。

朵朵气得揪她的的头发，往她后颈吹凉气，忙活了大半天也没能把莫语倦吵醒，最后也只能自暴自弃地安分下来，无聊地像之前很多次一样在身后抱住莫语倦。

睡吧睡吧，睡不死你，谁要你来陪呀，冻死你冻死你，让你这个穷鬼生个两千块的小病。

朵朵自顾自生了一会气，望着莫语倦疲惫的脸，突然又心软了，算啦算啦，她大人有大量，那就保佑这个穷鬼别生病好啦，本来就穷还生病，那就更没有钱给她烧衣服过来啦。

她轻轻地抱了抱莫语倦，低头去看她手里的书，眼泪就掉下来了。

风带着她怀里的书匆匆翻过了好几页。

朵朵，朵朵一个人，一个人好孤单，朵朵不想一个人在这里，可是朵朵也不想莫语倦这个疯狗下来陪自己，朵朵是个好孩子，朵朵……

莫语倦没深睡下去，她只是闭眼陪了一会这个孤单单的，名叫朵朵的小屁孩子。

直到——天上下起了雨。

“我得回去了，留盒水彩笔给你。”莫语倦从书包里拿出了一盒崭新的水彩笔放下，“生日快乐。”

她走得毫无留念，没有回头。

朵朵一边擦眼泪一边骂她。

走吧走吧，人家才不要你陪！人家在这里有好多朋友，才不缺你一个穷鬼朋友！

雨渐渐大了起来，莫语倦被淋了个正着，她脚步逐渐加快，总算躲进了公墓旁的公交站。

“迁墓这事……”这时，几辆车在附近停下。

莫语倦一顿，将身子一侧，离得远了些。

车上下来几人，个个西装革履，中间围着个丰满美妇，面容姣好，浓妆艳抹也不显得庸俗，长发披散，双手抱胸，柳眉倒竖：“老娘还就要迁了她的墓，什么念念不忘……还不是烂在这3000块的公墓里了！”

“柳小姐……这，这不合规矩，许总今天也还要过来——”其中一个给她撑着伞的西装男小声劝道，这迁墓不是什么小事，要出了什么岔子还不是他们这些打工的遭殃。

柳婧不耐烦地一挥手，红唇微张：“少他妈给老娘叫，许喆有没有意见难道还需要你跟我说？”

她随手从西装男口袋里摸出盒烟，熟练地叼起一支点燃，轻吸一口后缓缓吐出一抹薄烟，长眸微眯，风情万种。

手里的烟盒被她随手一丢，身后站着的人手忙脚乱地接住，差点雨伞都没拿稳。

莫语倦并不是什么热衷于看热闹的人，不过此时此刻，大雨滂沱，她哪也去不了，被迫听了一耳朵别人的家事。

她可没什么兴趣偷听被抓包，曲腿靠在公交站一侧等公交。

那边的一行人显然也没想到这边有个听墙角的，停留了没多久便往公墓里去了。

莫语倦见人走远，这才默默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