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一）

作为话题的中心人物，进入法院后便被一路被注视着行动，小夜的表现与其说是冷静，倒不如说是麻木。直到真实站到原告席上之后，小夜才如梦初醒似的感到脑袋一轻，日日夜夜漂浮着漫天羽毛的精神海中央，平静的湖泊似乎扩大了一些。

“夜，你指控安德里潘虐杀公民‘加荷’之余倒卖帝国中央智能系统权限并损害帝国公共财产，那么证据是什么？”

小夜脱口而出：“我的记忆。”

在这个科技高度发展的时代，小夜的回答并不滑稽可笑。人脑是一个天然的存储器，记忆既然能存储，就能被提取。早在精密仪器发明之前，许多精神力高超的omega都能利用精神链接窥探到alpha的记忆，而能够模拟精神力波动的仪器发明后，连beta的大脑都能一览无余。比起鉴别记忆真伪，如何防止记忆提取的后遗症才是更难的问题。不论主动还是被动，精神海对外打开后便有很高概率产生不可逆转的损伤，如果有的选择，没有人想试一试这个过程。

因此，在听到小夜的要求后，众人一片哗然，却是在惊讶她的勇气。无名小卒之所以能够不管不顾地控诉大名鼎鼎的牧神，承担的风险可不仅是金钱损失。如果小夜败诉，那么最好的结局都是因为诬告罪锒铛入狱，更不要说其它。

作为原生奴隶，小夜对法律程序并不清楚，提出展示精神海进行记忆提证这样的方法自然并非出于本身意志。关于自己是否被利用的事情，小夜早就在无数个以泪洗面的深夜反刍后抛之脑后，但没有任何一个瞬间能比此刻更让她深深意识到，自己是被精神暗示推搡着站到此处的。

远远的，小夜对上了乐莉娑婆的泪眼，心中淌过一阵很迟缓的酸涩。她转开视线，指尖发冷，再次意识到现在的她竟是孤身一人的。

“等等，我有异议。”从被传唤至今一直阴沉着脸一语不发的牧神终于开了尊口，“我根本不认识她，这是纯粹的污蔑。”

乌拉诺斯立即道：“异议理由不符合标准，不予通过。”

牧神却又道：“我还有其他问题……”

几个来回，连有些恍惚的小夜都察觉到了牧神在拖延时间，她皱眉，正欲开口，却见牧神收敛了攻击性的神色，施施然道：“可以，我已经没有其他意见。”

他已经争取到了必要的时间：屏蔽法庭内的精神力监测系统、让宙斯紧急派遣的特殊人员溜进现场。

感受到陌生的精神力波动入侵精神海，小夜知道为时已晚。余光瞥见一个畏缩在人群的奇怪身影，她想要反抗，却因为精神力等级差异一下子僵住，连开口提出异样都做不到。

怪不得alpha那么害怕omega，原来无力反抗是这样的滋味。现场的系统不知为何没有发出警报，想来也是牧神在拖延时间时做的好事。可是再下去，哪怕她最终没有被成功操控，那omega的精神力也会在她的精神海表层留下短暂痕迹，影响系统判定记忆的真实性。

小夜内心焦灼，落在外人眼中确是抿唇不置一语的怪异表现，乌拉诺斯接连提醒了两次，小夜始终青着脸沉默。

人群中，那名临时就位的omega强装不动声色，鼻尖却溢出汗来。又有谁能知道，按照他的精神等级，这个alpha应当早就按照他的催眠暗示开口说出撤诉申请才是，怎么会像现在一样，竟然僵持不下！

他操纵精神力继续攻击小夜的精神海，却觉得攻击始终落在一团柔软的羽毛上，任凭他怎么纠缠，一时找不到突破口。

小夜忽然紧紧咬唇直至血丝从嘴角留下，那omega虽然还没突破，却引得精神海深处的羽毛躁动起来，茫茫草原的湖泊中心，忽有一只灰色天鹅上浮，竟然像是被激怒一般，张嘴扑翅，展现少见的攻击姿态。如果在这时候暴露了脑海中的精神印记，那么无异会前功尽弃，小夜不得不分出注意力来安抚天鹅，同时又要抵抗omega在精神海表层的攻击，一下子陷入苦苦支撑的极限状态。

“她是不是被……”

“嘘！”

旁观席，有人有所察觉，却在说出真相前被友人打断。许多围观群众都是冲着噱头来凑个热闹，在牧神真正落马之前，没人敢去挑战他的权威。

乐莉惨白着脸，看出了父亲与小夜的角力。现场众人多在窃窃私语，她们心中的天平或多或少倾向了某端，只有她，牧神之女、夜之友人，乐莉，如漂浮水中般茫然失措，不知该去向何处。

乌拉诺斯尽职尽责地维持着一个被锁定底层权限的超级人工智能，对所有汹涌暗潮视而不见，淡淡继续重复提醒：“夜，请问您是否准备好展示精神海？”

小夜红着眼，满脑都是天鹅那濒死般的鸣叫，她不受控制地张开了唇：“我……”

“等等、等等！”

就像故事中的关键角色一样，一个声音姗姗来迟，人脸还没看清，室内的光线好像就因为他的头油折射的反光明亮一分，他气喘吁吁地说：“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