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人生与做菜
很快,王钰命人送来了长乐所要的药材,烈酒,干净的白布,还有一把和在庄子上时她用的一样的银针和刀具。他自己没有来,想是不方便。
不知道他啥时候备了这些东西,想来不是今日仓促弄来的,她顾不上追问物品的来源,只要能用就好。
她熬了药,她用烈酒给刀子消了毒,递给刘慕远一碗药,
“这是了昏睡药,你把它喝了,我怕伤口愈合慢,用的量少。若是你怕痛,等会儿也可以给你咬个布巾,以前我在庄子上,缺少药材,给人做手术时这样做过。”
听见昏睡药会延长伤口愈合时间,刘慕远不接药碗:
“不喝了,你直接取出来吧。”
“这……很痛的。”长乐看着他。
他躺在那里,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失了神,空洞、木然地望着屋顶,看着眼前的一切,整个人没有了一点精气神儿,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你不要这样,公公走了,你难受,难道我不难受?当然,我和他相处时日尚浅,不比你们感情深厚。还有乌兰,她为了我们……”
她说不下去了,乌兰,她永远记得那个高鼻梁的小姑娘矫健的身姿,
“我们都很难受,你想想,如果这些发生在我们身上,他们是留下来的那些人,你愿意看见他们伤心欲绝,一蹶不振吗?我想他们最希望我们好好活着,把他们那份人生也活了。但我们不会忘了他们,这笔账要记到杜家父子头上。”
“还有,王公子说的只是从配饰上看得出是公公,没有见到他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看见刘慕远眼皮动了动,她继续道:
“真的,我觉得公公也许还在,他那么好的人,不会就这么轻易没了的。乌兰都愿意拼死救我们,他身边的人呢?婆婆还在燕地等着我们,如果你从此就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她人到中年,公公没了,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你要她怎么办?还有温妈妈,青屏,乌云,她们都在等着我们。”
“我喝!”
刘慕远伸手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平日一丁点儿苦味儿的东西都要哄半天的他,今日喝药仿佛喝白水一般,似乎什么味道都没有了。
如果喝苦药能让他的日子回到从前,他愿意天天喝药当饭,一个人承受所有的苦。
长乐看了看他,微不可察地摇摇头,心里的坎儿要自己过去,外人怎么劝用处都不大。
取箭头很顺利,他除了忍不住时候哆嗦了几下,直到包扎完成,刘慕远至始至终没有哼一声,仿佛刀子不是在他身上取东西。
……
一天晚上,两人一里一外,各自拥着被子,躺在一张床上,黑夜里她感受着木床发出的轻微的晃动,知道他努力不让她知道他没有睡着。
“睡吧。有些事,不是我们能改变的。”她轻声道。
“我是不是很差劲?”半天,从黑夜传来了他无助的声音。
“没有,在我心里,你心底善良,是个好人。”
“我知道你是安慰我。我知道,我知道我……我不是个好儿子,我……我……我长这么大,连一句好听话都没有对他说过,除了气他,和他顶嘴,给他惹事,从来没有给他长过一次脸,哪怕一次。”
除了觉得木床晃动得厉害,他哭了!
他像个孩子似的,把头轻轻蹭进在她怀抱里,鸵鸟一样,似乎她的怀抱能阻隔外面的血雨腥风,又仿佛能从她身上汲取到一些能量。
肢体接触让她浑身一僵,不着痕迹地朝后缩了缩,床太窄,没地方去。
想起这几日噩梦一般的遭遇,命运,他们俩紧紧捆绑一起。
而后,又心疼地伸出手,轻轻给他擦去脸上的泪水,他哭得呜呜咽咽,伸手,抓着她的手,把手紧贴在他的脸上,眼泪糊她一手,
“我知道,在望城的时候……别人都嘲笑我纨绔,……不学无术!我当时还不服气,现在看,他们说的对,我就是一无是处,就是废物一个,我无用,无能,活该被人嘲笑……”
这几日对他来说太难了。任何话语都显得苍白,她连紧紧拥抱他都不能,箭头刚刚取出不久,只能轻轻地用手擦去他汹涌的泪水……
他的成长,太艰难了!
人的成熟,就像做菜,有些菜是慢炖,文火慢煮,时间久方能入味。
而他这道菜,老天爷可能心烦了,简单粗暴,啪的一下,扔进油锅,熟了!
外人眼中的一刹那,于他而言,是经历了烈火焚身,千锤百炼,身心聚变。
那些痛苦和折磨,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解个中滋味。
……
几天的日子下来,两人谁都不想说话,长乐豁达些,打起精神整日换药,照顾他。
而刘慕远,很听她的话,除去吃饭喝药,余下时间就是发呆,还是发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