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棋(一)
是春秋正盛,而她,该是坐在那一顶和亲轿子上,去往夷狄境内。”
鼓声一停,全场突兀而空旷地静下来,今安听得再清晰不过。视线投往千百人瞩目处,摄政王正从内侍手上接过祭文纸卷,大风猎猎刮起她的大袖,袖口的金线暗纹在翻卷中显光。
拿起的祭文纸卷遮挡住凤丹堇视线。
风止袖落,杀机突现——
一炳锋芒刺破夜色,刺破挡在中间的这片袖子,刺啦一下裂帛声,雪亮的刀锋扎出破口,直逼凤丹堇紧缩的瞳孔。
刺杀来势汹汹,天时地利,谁也阻挡不及。
这一场祭祀意义重大,禀禄在内外各项排查、尤其是查缴出入兵器一项下了苦功,又遣禁军驻守在祭台边缘,将场地围得固若金汤。谁成想,千防万防仍有缝隙,贼子顶替了递呈祭文的内侍,抑或早有细作,在众目睽睽之下,拼死刺杀!
祭天之际,祭鼎旁以凤丹堇为中心的数丈地界皆是无人,离得最近的王公显贵与禁军,只看见内侍骤然靠近摄政王,姿态不恭之极。而刺破摄政王袖口的那抹锋芒在被众人看清之时,便如惊雷,雷声落,定局成。救驾二字尚未冲出喉咙,训练有素的禁军欲持抢上前——
但已晚了。
值此良机,在被赶来的禁军长枪毙命当场之前,已足够刺客将利器捅入面前人脖子,先拉下一个万人之上的摄政王赴地府陪葬。
利器先是刺破布料,受阻一顿,继而以破竹之势直刺向凤丹堇脖间!
王侯制衣精工繁复的布料尚且如此不堪一击,何况人皮。凤丹堇双手受制于捧着的祭文,羸弱身躯退也不及,眼睁睁见着索命的白光带起耳边轰鸣,瞬息贴上脖子,冰冷刺骨!
千钧一发之际,祭台上狂风浩荡行过。
所有人扑涌而来的祭鼎前,那寸冰冷已经顶上凤丹堇脖子,将柔韧的皮肤顶入一个微陷的小坑,只要再进一厘,就能刺破屏障,让里头鲜红滚烫的血液淌下来。
但是这微不足道的一厘如何用力也推不进去,有人迅疾已至,扣住刺客的肘部,止停了凶器的去势。
凤丹堇惊魂未定,视线跌撞地顺着近在咫尺的刀锋看去,看清身着靛青内侍服的刺客身后,神情冰冷的定栾王。
片刻前祭鼎焚香,站在远处旁观的这人,转瞬来到眼前,拦住了收割她性命的死亡镰刀。今安看也未看她,扣紧刺客力量蓬张的筋骨,轻声一句:“好大的胆子。”
下一瞬,只见今安五指成爪,咯一声令人牙酸的异响,竟是硬生生捏碎了刺客的肘骨。
明是阎王刀,反成刀下魂。
快如鬼魅般,死亡的威压陡然罩至刺客头顶,他知晓任务难成,自身难保。
一个呼吸之间的僵持,凶器当啷落地,刺客逞出破釜沉舟的狠绝,另一手怒张袭去凤丹堇面门。今安一手推开凤丹堇,同时一手擒住刺客后颈死穴急急后撤,猛地弓步下压,劲风振起层层叠叠的蟒袍下摆、在她脚边掀动波澜,今安将七尺高的刺客整个脸朝下狠狠掼去地面!
骨头与地砖硬碰硬,轰然一声。
身后,救驾的禁军呼拥而至,一半上前押住刺客,一半将凤丹堇重重护卫起来,甲胄凛凛顷刻将祭鼎周遭围了个水泄不通。
观棋者不可擅入,当局者不可逃出。
今安松开手,缓缓站起来。
张扬翻飞的袍裾随她起身收敛,一并收敛起惊鸿一现的杀机。
从刺客出手到被抓,从头到尾,不过是禁军极速奔来的数丈距离,用片刻来形容都是太长。
阶道底下,文武百官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惊慌失措往上望,呼声此起彼伏。而后离得近的,是面色各异的诸侯,或置身事外的冷漠,或伪装慌乱,或隐藏不住窃喜。人群中,卫莽与严淮皆是毫不掩饰的担忧关切,燕故一目光镇定,向今安颔一颔首。
金光撕破穹顶洒下,巍巍山影崭露狰狞。
祭台喧哗人声纷沓的最前首,凤应歌长身直立,目光不偏不倚与今安撞上,中间隔着重重禁军与林立的长枪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