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二)
搭在连州侯府里的戏台安排了三夜,第一夜燕故一劝她不回,昨夜付书玉使计进了书房密室,今夜本该是她脱身之时。可是今早,随顾羌拿回的东西一起来报的,是罗仁典下令囚人的消息。
王侯对于独子的容忍终于耐心告罄,更不会对明知是细作的女子心慈手软。
明天便是刑审,那副薄玉修成的身骨大约都承受不住一记仗刑。刻不容缓,燕故一趁王侯赴约饮宴之时,漏夜前来。
常年不见天日的囚室内被忽来的灯火侵扰,灯外三尺伸手不见五指,浓重的腥味拂上鼻端。
牢门挂的锁链已经打开,里头几乎毫无声息。
燕故一心头一震,顾不得多想,踏了进去。
鞋头踢到重物,灯火一照。一个男人倒在地上,狱卒服制,喉咙被什么利物撕开往外淌血,面上表情沟纹狰狞尚有余温,几息前才咽了最后一口气。
燕故一将油灯抬高,跨过尸首往里头走,一边寻,一边喊人:“付书玉!”
好几声后,终于有人应。
她躲在牢房最里的稻草堆后,从来蓬松如新开花蕾的鬓发乱了,原本簪上头的银簪握被在她手里,簪尖见血。白裙在昏暗里雪一样,裙摆污了,外衣前襟被扯破几处——
燕故一别开眼,搁下灯,脱下外袍往她身上披。
一蹲下,离得近了,看见她掩在胸前的手正在流血。
“这根线太锋利了。”她说,低头要将缠在手上割进肉里的绞索解开。
银簪里抽出的绞索何其锋利,轻易割开男人脖颈的同时,也一并将她的手划开。别人的血、自己的血把白色裙摆污红。
这双手细细小小,深夜审犯时向燕故一递过热茶和暖炉,在他余光中走过几遭。和平常高门贵女的并无区别,惯是捧书侍花,比玉色润,比纸皮薄。
现下,在燕故一的眼底下,这双手被绞索两端绞了大半圈,纸一样薄的皮肉里头陷着利弦,在不断渗出鲜红的血。
燕故一伸手去帮她解,鲜血把她的手和绞索涂得血肉模糊,看不清哪块是好肉。他的大袖子在忙乱中也掉下去,染红一块。
今夜连遭几番惊魂事,付书玉实在没有力气了,任他帮忙解。她轻声抽息:“大人,你太用力了。”
燕故一动作顿住,几息后,移开手去撕自己下袍袍裾。用撕开的布条将她的双手包起,包了好几层,裹得跟个粽子一样。
正此时,外头由远及近传来声响。
“燕故一,找到人了吗?”阿沅提灯找过来,看见地上尸首,狠狠拧眉,“这里脏死了,赶紧找到人赶紧走!”
找见二人在角落里挤作一堆,上前去看,被付书玉半身血迹骇住。
燕故一将付书玉身上外袍掖紧,视线一定。付书玉颈上一个被簪子刺出的破口,血线细细流下锁骨,他伸指虚虚拂过,“现在立刻回去。”
说完,他伸手将付书玉背腿一拢,横抱起来,大踏步往外走。
阿沅看见他紧抿的嘴角,又看他臂弯间挂下的半幅裙摆,想要说什么,停住了。转头将现场环视一圈,跟了上去。
——
饮宴堂中。
罗仁典已失去挣扎气力,“王爷,本侯已将所有事情说与你听。我有一事不明,但求解惑。”
今安:“你说。”
“闵阿刺杀王爷一事,究竟是何内情。”罗仁典不死心。
唇亡齿寒。他看见闵阿下场,就要联想到自己。明知闵阿被害,若不弄清事情原由,有朝一日他人也会把此招用到自己身上。防不胜防,日夜难安。
罗仁典问过凤应歌,没有答案。到今日,不妨也拿来问一问这位罪魁祸首。
“闵阿的的确确派了人刺杀本王,的的确确要构陷于你。”今安没有隐瞒,口吻风轻云淡,“闵阿早有祸心,本王不过是推波助澜,教他祸水东引。再命人将刻了罗字的箭,换成了闵。”
她坦白至斯,反令罗仁典癫狂,他浑身战栗不可遏制,“你入裘安城来,处心积虑先败我儿名声,再设计将罗闵两氏卷入对立,害闵阿下马,连坐于我……从一开始,就算到了今夜?”
今安不置可否:“本王替你除去夺权之敌,使你不至落入滔天大祸之中。连州侯,你合该感谢本王。”
听她说完这番无耻之言,罗仁典简直要疯了,挥袖一掀桌案,银器酒菜砸了一地。乒铃乓啷一地狼藉,淹没在自始至终未曾停歇的弦乐里。
他横目指来:“定栾王,你把我逼上绝路,当真不怕我豁出命去,豁出我罗氏上下九族,也要将你定栾王拉下马,来个鱼死网破吗?”
上位人听闻,不怒反笑:“怕啊,当然怕。”
她说着怕,脸上笑意全未收敛,杯盏拿在手上把玩,“可是连州侯,你今夜要如何豁出命去呢?”
银器纹路清晰硌着她的指腹,今安垂目看。看见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