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谣言
(六)
柏向川扛着一把锄头“视察”自家的花椒林。今年风调雨顺花椒长势喜人,籽粒饱满得像一串串绿珍珠坠满枝头,他高兴地哼唱“跑马溜溜的山上”。
农民呀,看着自己营务的庄稼或经济林木长势喜人,就好比用心抚养的孩子高考金榜题名而令人愉悦和心满意足。
柏向川陶醉在“跑马溜溜的山上”,不料高坎上有人冲他敲怪话:“向川,希望有那么个长本事的媳妇将来没准能当县长!哈哈,哈哈哈!”
柏向川听着这话十分刺耳便懒得搭理,但他似乎嗅到一股什么味就早早收工回家了。
他一进屋就劈头盖脸地问老婆:“他妈,你在外面听到什么没有?”他老婆摇了摇头,反问她怎么了?他一时语塞,居然打了个晴天霹雳般的喷嚏——哎晴。
第二天,柏向川借口看牙疼病就搭车去了县城,他老婆追着车跑了几十米将亲手做的绣花布鞋从车窗里塞给他带给柏灵,女儿在外做娘的总有说不完的牵挂。
柏向川从县汽车客运站出来,迎面碰到翘首以盼等生意的柏向河。老哥俩争着互敬纸烟。柏向河问他要去哪?柏向川吱唔着说要到儿子家给柏灵送双鞋。柏向河胸口隐隐作痛,不容分说蹬车载着柏向川径直朝县委家属区飞奔而去。
柏向川深知这位同族兄弟心中的苦闷。是呀,自己养了十多年的娃娃轻而易举就被人带走,放哪个身上都不是滋味。唉,自己虽然是一心一意为孩子好,但终归对向河一家造成了伤害。
柏向河把三轮车稳稳地停在县委家属区门口,并帮柏向川把两口袋土特产拿下车后就蹬着车走了。柏向川看到他不停地抬手拭眼睛,为人父母谁不知道他此刻心中油然而生的悲伤。
柏向河发疯般蹬着三轮车,吓得站在路边等车的人都落荒而逃。他太痛苦了,假使柏灵不被柏向川家要回去,他现在就可以天天蹬车接送女儿上下学,哪怕像牛马一样累得喘粗气他也心甘情愿。如今,虽然他隔三差五就会载客到县委家属区门口,但却鼓不起勇气走进去看看孩子,他害怕自己和柏灵的思想都架绷不住,他不能影响孩子的学习和成长。
人的感情就像高速公路上风驰电掣的汽车,必须小心驾驭。柏向河自然缺乏这样的自控力,他从一个杂货铺买了瓶二锅头咕嘟咕嘟喝下肚,他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然而,县城里到处都是人,他怎么能站在大街上哭呢,那样说不定会招来警察盘问和旁人笑话。那就到城外去吧,他知道某处有一片白杨树林,就让泪水浇灌那些孤独而伟岸的卫士吧!
然而,柏向河来晚了一步,他离想的地方已有一个人在那哭泣,从背影看似乎还有点眼熟。他是谁?
柏向河径直走了过去,他大惊失色——这人咋长得和柏向川一模一样?
哈呀,这可不是变戏法,他的确就是柏向川。
柏向河把手搭在柏向川的肩膀上问:“向川哥,咋的了,你不是去希望家了吗?”
柏向川缄默着揺了揺头。老哥俩于是放开嗓子各自哭个地老天荒,感动得白杨树上的喜鹊也跟着“喳喳喳”地叫个不停。
星期六,郑小雅约柏灵去她家玩,他们是梁山好汉“不打不相识”。
郑小雅家的客厅宽敞明亮,冰箱、彩电、洗衣机一应俱全。
霎时,柏灵脑海深处闪现出柏向河家那间低矮且漏风的茅草房,现实和差距着实让人伤感。她还不知道柏向河在县城蹬三轮车谋生,否则,她非得跑遍全城为他送上一杯热水不可。唉,至亲至爱的人!
说话间,郑小雅的哥哥走了进来。
这是位长着一张明星脸,身材挺拔,在县一中读高三的帅小伙,名叫郑锐锋。
郑锐锋随手削了一个苹果递给柏灵,柏灵推让说不喜欢吃苹果。郑小雅诡异地给哥哥使了个眼色,郑锐锋赶紧从冰箱里端了一大盘水果摆在桌上,柏灵不得已吃了几颗葡萄。
往后,郑小雅每逢周末都要约柏灵去她家玩,柏灵渐渐地和郑锐锋熟络起来,郑锐锋主动辅导她功课。
郑小雅是个机灵鬼,猛不丁就尖叫一声:“哥!”郑锐锋连忙回头问什么事?她就温柔一刀:“你咋不辅导辅导我?”
柏灵于是红着脸把书合上要走,郑小雅咯咯咯地笑个不亦乐乎。当然,柏灵单纯地认为郑小雅是搞恶作剧,但郑小雅坚信他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郑锐锋倒像没事人一样搓着双手回自己卧室去了。
柏向川回家后整日被谣言所困,偏偏柏希望捎信告诉他们文静怀上孩子了。
柏希望的妈高兴得走路像只大肥鹅,忙弓着腰在鸡窝里逮了两只仔母鸡,公鸡打鸣般催促柏向川将鸡送到儿子家炖汤给儿媳妇补身子。
柏向川莫名其妙地冲他老婆发火——妇道人家,并反手将两只仔母鸡扔回鸡窝里。柏希望他妈气得牙齿磨得喳喳响,问他发什么神经?无奈何,只好自己背着鸡走半天山路送到儿子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