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缺

暑假就像一场失眠的夜，刚开始觉得漫长，但是逼近结束时，又会觉得短暂。其实不仅是暑假，其他事情也是一样，人们只有在失去后才后感到惋惜，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有怀念与追忆。

八月底的太阳依旧火辣辣，令金赫奎想起高一时的军训，也是在这样的炎热下，只是好像没过了多久，自己就已经高三了，再过一年，就将毕业进入大学。回想起小学时，那时在他的认知里，大学还是一个那么遥远且模糊的概念。现在，却变得触手可及。

过程太短，但结局总令人难堪。

作为高三的学生，金赫奎他们比高二高一提早了半个月开学。开学的第一天，班级里便举行了对于上学期期末考的表彰大会。

金赫奎觉得这种表彰大会充满了功利性，对那些考得好的学生大加赞赏，还分发奖品。他很讨厌，这学校的处处仿佛都与分数挂钩，仿佛人不再是人，而是分数的载体。自己读了那么多年书，就只是为了那张成绩单上的几个数字吗？他不理解，这十几年来的光阴，应该有更加重要的回忆。

金赫奎想起自己在上学期期末考遭遇了滑铁卢，创下高二以来的最差成绩。不过他也不在意，暑假照样无所谓地玩了两个月，他觉得只是那段时间没怎能用心学而已，要是自己稍微花点时间，成绩必定突飞猛进。

他这样有些自大地想着，虽然心里也明白是在异想天开，但他心里一直都有着一个定律，或者说是一直困扰他多年的魔咒：凡是他觉得一定不可能发生的事，往往会以他意想不到的形式发生；而凡是他觉得板上钉钉的事情，又总是会奇怪地产生各种意外——与田野在一起就是这个魔咒的最好证明。他从没想过自己的表白能成功，但上天却给了他这个人生中最大的惊喜。

他也因此常常抱怨，为什么自己总是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但他最后只能在无能狂怒中对着空气发火。他曾经会疯狂地对着墙壁挥拳，也会拿水果刀在自己手臂上狠狠地划割，看着鲜血从伤口挤出。尽管会有着这些自残行为，但金赫奎清楚地知道自己这些行为只是一种行为艺术只是一种取悦自己的举动，为了不让自己的悲伤与愤怒不显得那么没有价值，为了让自己的痛苦也有一点价值。他曾经想过自杀，但是当他站上阳台时，望向相距几十米的地面时，一股死亡将至的恐惧感瞬间击垮了他的双腿，他颤抖着阳台上爬下去。这种死亡的预感真的降临时，一个人才会明白死的意义。对于金赫奎来说，这种感觉其实并不是第一次，在小学时，他那很少见的父亲曾经托了一个阿姨带他去北京玩。在北京的地铁，他第一次坐地铁，车厢里满满地全是人，被挤得一丝空隙都没有，而他一半的身体被夹在人堆里，另一半的身体则露在站台。僵持不下时，地铁门就即将关闭，一股危机感油然而生，他当时害怕得要死，怕自己当场被地铁门夹成脑症荡，于是使出他迄今为止最大的力气，将自己的另一半从人堆里拔出来。当他脱身时，如释重负，他仿佛重获新生。他记得那次北京旅游，也记起很多之前去其他城市旅游的记忆，但仅仅只记得自己去过那些地方，具体的细节却是一概不知了。他打算着，在将来要重新去一遍那些自己曾经到过的地方，去故地重游一遍那些城市，当然，要和田野一起。

但他又迷茫于自己与田野的关系和未来。他一直都不是一个阳光积极的人，他是一个充满负能量的巨大黑洞，任何靠近他的人都会不幸。他不想活着，但是也害怕死去。就这样赖着苟延残喘，像是一具活尸。他觉得自己就是这样的人，觉得原来的金赫奎在某个无人知晓的夜晚时候就死了。

“金兄！”

金泰相的呼唤忽然将他拉回现实，他正朝自己挥手，示意他加入自己这组。金赫奎早在暑假就与他约定好。

他走过去，眼神却飘向田野那组，果然，田野这学期依旧是和徐绣她们一块，跟王柳羿坐同桌。金赫奎心中苦涩如柠檬汁滴，但他表面只是很快地扫了一眼，便笑着和金泰相打招呼。金泰相不喜欢和女生坐一块，因此金赫奎便很自然地成为了他的同桌。

步入高三后，自然每天不断地复习与写不完的试卷。但是如今，对于金赫奎来说，原本课间可以偷看田野的欢乐时间，如今却变成了令他煎熬的折磨。他实在讨厌看见她和别的男生交流，看见她对着别人露出笑容——那是他不知付出多少才能见到的微笑，为什么，别人却轻而易举就能得到。他不愿看见这些场景，因此每次课间，他不是趴在桌子上装睡，就是躲到厕所里偷偷抹眼泪。

金赫奎也觉得自己很矫情，觉得自己就像多愁善感的林黛玉一样，他觉得自己太没有男人的样子。每次躲在厕所里，潮湿的记忆就像浪潮将他吞没，他感到自己必须作出改变，不仅是为了田野，也是为了他自己。

“我……应当成为一个能配得上她的男人……”

“我不想她和我在一起时……会不开心……”

金赫奎心中如此想着，走出厕所，却刚好碰巧田野，他想打个招呼，但田野却仿佛视若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