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时霭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一个色彩绚烂的氢气球。
一个佝偻老人推着一辆自行车,后座绑着随风荡漾的气球。
岑绎西买了一只,递给她。
她没有接,只盯着那只飞艇形状的气球,没头没尾地说:“你会飞走吗?”
岑绎西脸的轮廓辨不清,漆黑发丝翻飞,与夜色交融。
“你要飞走了吗?”她又对气球说。
岑绎西就把绳子捆到她手腕上,说:“这样就不会飞走了吧。”
风大了,气球的线耸动,气球吹得左右颤晃。
“它要飞走,我不要拦它。”她的语气突然好委屈。
“你不是喜欢这气球吗?”
“可它更喜欢天空。”
对话模糊在风里,气球脱线,随风而去。
时霭扑上去想伸手抓住,一个趔趄,却是徒劳。
岑绎西的身影不见了。
氢气球缩成一个点,飘向渺远天际。
人来人往的商场前,谁家商铺在放《忘记他》,关淑怡的嗓调飘忽迤逦。
“再见,我大概不会爱你了。”她听到属于自己的声音飘在那渺远天际。
时霭骤然转醒。
冷气十足的空调下,后背冒出一层薄汗,她双目怔忡,盯着黢黑的天花板发呆。
一个意味不明的梦。
岑绎西无故消失了,最后一句话是什么?一句话也没有。
那心境却真实得如昨日复现。
时霭忽然想起,她听到岑绎西决定去出国的消息后的那一年,一度动过考托福留美的念头。
学习是她最擅长的事,她既然能追到申大来,去一所离他近一些的美国大学读研也不是不可能,是吧?她踌躇再三,终于难以启齿地打电话过问母亲,母亲沉默半晌,只说了一个好字。
国庆黄金周那天,她特意回家一趟,却从隔壁阿姨那里得知,妈妈生病做了一场小手术的消息,为了不让她担心,她隐瞒不言,她这个女儿全然不知。
妈妈枯瘦的背逐渐伛偻,蹲在堂前洗头,发丝间掺了缕缕的白,拿着自己买的染发剂,叫隔壁的阿姨帮她一点点染黑。
拎着行李箱站在屋前的时霭,那一瞬间就鼻尖发酸,眼眶湿胀。
她忽然发现自己好任性。
对于她这样的普通家庭,留学要用的学费、生活费哪里是一笔可以负担得起的费用,她的头脑是否清醒?意识到一种叫阶级差距的东西,甚至凭空生出一种无力感,她的人生没有试错成本,她在天真什么?
现实如天堑,横亘在眼前。
本来就不该她肖想的,她怎么也追逐不上的人。
梦,该醒了。
她要尽快工作,好好赚钱,让妈妈早点退休,人生不要再被她所负累。大三那年,她从校招会上一路过关斩将,收到幻光的实习offer,安安心心,一脚踏进了合该她走的人生轨道里去。
那年,她给「飞艇云」投了最后一封信。
再见,我大概不会爱你了。
-
时霭起床,拿手机出门前才看到岑绎西的消息。
他早晨八点钟的航班,一早就走了。还没点进去细看,一通陌生来电进来,震个不停。
时霭接通,震耳一声“嫂子”传来,许方博说:“嫂子,老大死命令,必须把你安全送到公司,我在你家楼下了。”
时霭怔了怔:“好,我下来了。”
上了车,往后座去,见许方博哈欠连天,时霭不好意思,说:“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
许方博嘀咕:“我就一打工人,哪敢违抗老大的活儿,您跟我们老大说去。”
时霭掏出手机。
“别,没事儿!”见时霭当了真,似乎真要和岑绎西说,他旋即换了嘴脸,“给嫂子当司机,我乐意荣幸之至!”
他脸上就看不出乐意两个字。
时霭笑了下:“明天我自己开车去,我和他讲讲。”
许方博连忙好嘞,嘿嘿一笑。
话毕,一时默然。
许方博眼珠子转啊转啊的,半晌,终于有意无意地讲:“其实绎西哥去伦敦是接了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一活儿,他看得很重,得亲自跑一趟。最多五天,最快三天就回来了。”
时霭被他非强调三遍的浮夸语气惹得轻笑:“是么?”
许方博下巴一努:“让你自己看看消息。”
真是啥啥不放心,非要他交待一遍,以前怎么没发现他家老大这么婆婆妈妈。
时霭摁亮手机屏幕,这才看清岑绎西发了什么。
岑绎西:最多三到五天就回来,去AIR Studios录音棚录东西,只有那里可以呈现我想要的效果。有没有什么想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