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来生(大结局)
大凉太和元年,太女秋枫时继位,世称复衍帝,追赠先帝谥号为永昌宁夷穆安皇帝。
宁夷帝在位三十一年,期间勤恳事政、重视农桑,同时大力发展书院、任用贤才,虽在历任皇帝中资质平平,却也是人人称道的仁君。
宁夷帝下葬凉陵,与已逝三年的元后神酒倾同寝。
秋枫时登基当天,尊生父玉思缘为元翊太宫,立太女侍神以灵为君后、修礼萧明彦为贵君、冶襄为宸君,册嫡长女秋裳为太女、赐号安国宣恪公主,封次女秋裾为宜芳公主、三子秋帛为禅城王、嫡末子秋扇为安乐王。
她和萧明彦生了秋裾,跟冶襄生了秋帛,至于最疼爱的幼子秋扇,则是同已回京任丞相的策幸秘密幽会的私生产物,记在神以灵名下而已。
太和十年,清凉殿。
听说太宫病重,秋枫时下朝匆匆忙忙赶来。坐于床侧看着父亲苍老褶皱的灰白面容,她心底一片凄然。
“银枝儿。”玉思缘靠在榻上,念出秋枫时早已觉得陌生的名字。
有多久没人叫过她这个乳名了?秋枫时微怔。十岁改名,现如今她四十六,已有三十多年没听过“玉盈枝”三字了。
玉思缘的声音很虚弱,却笑得真心:“这乳名其实也是你母皇取的。你出生的时候小小一个,软软的像面团一样,转眼间就那么大了。”
秋枫时仔细地听,她知道此时父亲需要的不是回应而是倾诉。
“我来大凉的时候三十二岁,到今已满三十六年。三十六年,比我在东越待的时间更久,而我早已记不清东越是何模样。”玉思缘笑叹道,抬头向上望,眼中却是一片混浊与迷茫。
银白发间有什么东西随着他头的动作磕到床榻靠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玉思缘听到这声音一顿,颤颤巍巍地抬起手从发间抽出那东西,对光端详。
这是一支通体翠绿的碧玉簪,玉质莹润,尾端雕成比翼鸟,下坠两条绿珠流苏。透过光可见簪体内部隐约的裂痕延展开来,破碎而凄然的惊人美丽。
“银枝儿还记得这支簪子吗?”玉思缘盯着簪子看了半晌,手捏簪子落下来,放到膝头。
秋枫时自然认得。先帝还活着时逢年过节该有的赏赐绝不亏待父亲,可母皇赐了多少宝珠发簪都不见父亲拿出来过,他头上常戴的唯一装饰就是这支碧玉簪。
玉思缘却摇摇头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簪子是你母亲当初离开东越,我们在十里长亭分别时她亲手交到我手里的。”
“银枝儿或许不记得了,”玉思缘道,“因静乐帝的缘故,你小时候我们父女甚少见面,但每次见面我都会带上这支簪子。”
秋枫时被这话挑起久远朦胧的记忆。大雪飘落的玉台,玉思缘怀里的小女孩从睡梦中醒过来,头上碧玉簪的流苏因而晃了晃,她问:“父王,母妃还没回来吗?”
得到的是父亲柔声的安慰:“母妃很忙,要过会儿才能来。等银枝儿再睡醒,母妃就来看银枝儿了。”
于是秋枫时道:“朕记起来了。”
玉思缘继续道:“我这六十八年的人生,唯一爱的人只有你母皇。她另嫁他人,我心中又怨又恼。明明是我先遇到她,是我先喜欢她的,怎么能说抛弃就抛弃?所以我想,她不爱我,那我也不愿再爱她。可几十年来,我欺骗不了自己,我总觉得内心深处像火山岩浆翻涌,叫嚣着再难过也爱。”
“你看,我就是这么没出息。”他苦笑,“传说人死转生,我本愿若有来生,不如陌路不见。可思来想去,既然放不下,不如祈求麒麟让我们来世续缘,只盼她再也不要遇到神酒倾和越冬殊了。”
“父宫……”
玉思缘闭上眼睛道:“我虽想下辈子和她安稳过一生,此生却不愿再见她同神酒倾他们恩恩爱爱。我死后,把我葬在君妃陵罢,就用这支簪子做陪葬品。”
谈话后不到半个月,清凉殿传出元翊太宫薨逝的消息。
秋枫时依照玉思缘生前的愿望将他下葬君妃陵,毗邻凉陵,但不近于秋云漪和神酒倾的帝后陵,与同处君妃陵的越冬殊的陵墓也相隔甚远。
待清凉殿太宫的遗物整理妥当,秋枫时前往清居殿的路途中碰上了策幸。
她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平常这个时候他该在廷尉府、或在少府、或在大行令管理要务,总之不会是皇宫。
策幸道:“太宫去世,陛下难免哀伤,臣实在担忧,所以过来看看。”
秋枫时声音还带着哽咽后的凝重,颔首道:“那去昭阳殿吧。”
太宫去世,皇帝应罢朝七日。可该处理的政事并不会因一个人的离世而减少,秋枫时让各府大臣将需紧急要事整理出来送到昭阳殿,以便她在丧事之余处理。
秋枫时看了看案上的奏折,分了一半给策幸,两人边批边聊。
秋枫时的情绪已平稳许多:“入宫看过阿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