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夏夜急雨倏然而来,嘈杂的雨声将赵时安从睡梦中吵醒。床帐外传来有人轻手轻脚关上窗的声音,应当是在殿外守夜的张忻。
实在是感觉有些闷,赵时安起身拉开床帐,潮湿的雨水气息霎时扑面而来。赵时安吐出胸中浊气,忽然想到蕙草殿种的茉莉花,不知那小小的花瓣经不经得住这细密急雨的摧残。
张忻留意到他的响动,驻足在黑暗中,躬身轻声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赵时安动了动干渴的喉咙,叫张忻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来。
张忻稳稳行至桌边,点亮了桌上一盏兽形铜灯,才提起小泥炉上一直温着的茶壶,倒了一杯前几日叫太医新配的安神茶。
赵时安接过茶盏,昏黄的灯光下修长的手指衬着白玉杯盏莹莹如玉。
“你下去吧。”
“是。”
殿门“吱呀”一声,张忻小声出去了。
赵时安喝了两口热茶,想着索性也睡不着,便倚在床头随意取了册诗集借着昏暗的烛火翻看。
他随手取来的恰巧是一本写尽凄婉哀怨的诗集,里头总爱用雨和芭蕉来表达悲戚之情。他记得清凉殿外也栽了几棵绿莹莹的芭蕉树,此时又下着急雨,耳边正是雨打芭蕉的声音,也牵起了他几分愁思。
今日是七月初二,穆浮生已经离开皇宫近两月了,不知她在外过得好不好。纵然他有千般办法可以掌握穆浮生的行踪,但他既然答应放她走,要给她自由,便给她足够的自由。
一入夏他便搬进了这清凉殿,这座宫殿夏夜里比其他宫殿稍凉快些。其实他更想搬去蕙草殿住,却被张忻哭天喊地地拦下了。
幸而没去蕙草殿住,赵时安想,若是去了,他怕是会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自那日穆浮生被打入冷宫的消息传出去后,朝堂一片哗然,君心难测,没人知道为什么皇帝明明前几日还对穆美人恩宠有加,怎么这才过了多久,便又不喜欢了。
穆宗更是连上好几道折子,请求皇帝可以原谅他那个不孝女,起初赵时安没有理会,他更是大着胆子请求陛下不要迁怒于他,赵时安仍旧没有理他。后来穆宗还是看着赵时安没有什么大动作,才消停了。
想到这,赵时安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扔下手里没看两页的书,躺回了被子里。
铜灯里的烛火摇摇晃晃,燃了半夜才熄。
第二日一早张忻叫他起床时,见他脸色不好,唇色略有些发白,便知他昨夜又没睡好。
张忻服侍他用热水烫过的帕子擦了脸,赵时安脸上颜色才好看了些。
刚下朝回了宣室殿,赵时安便接到了冯哲回京的消息,召了他即刻进宫。
冯苍比离开时更稳重些,身体更结实了,皮肤被晒得黝黑,上来便跪地行礼,是个武人的利落模样。
赵时安给他赐了座,开口直接问道:“你回来之前,穆宗没跟你说些什么?”
“回陛下,晋宁王并未对臣多言。”
赵时安点点头,“朕明日便宣旨,封你为一品大将军,替朕镇守边关,以防胡人异动。”
冯哲一惊,连忙起身谢恩,“臣冯哲,谢陛下隆恩!”
冯哲谢了恩,又道:“只是,晋宁王那里……”
赵时安冷笑一声,“新燕是朕的新燕,不是他穆宗的,他难道还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陛下说的是。”
他抬手示意张忻将冯哲扶起来,“我新燕正缺你这样的猛将,你也不必有什么压力,放手去做有什么不懂的,去请教你父亲。”
冯哲听了赵时安刚才那番话,已是背后一身冷汗,没敢再坐那把椅子,迟疑了一下,说道:“陛下,家父年事已高……”
赵时安打断他:“朕知道你想说什么,冯卿劳苦功高,日后在京中安享晚年便是。朕前阵子还叫太医去他府上请过脉,都是些需要常年养着的老毛病。这几日你也多在府中陪陪他,老人家,年纪大了就盼着儿女绕膝。你再过半月再离京不迟。”
冯哲不能抬头直面皇帝,只能从赵时安的语气中揣测他的意图,却听不出什么,只好谢了恩告退。皇帝有撤藩的心思,这等大事,他就是烂在肚子里也不高同别人提起半个字,哪怕是他的父亲。
冯哲本就欣赏赵时安绝不拖泥带水,杀伐果断的行事风格。虽说父亲曾告诫他不必对皇帝太过信任,更不能为了一些恩赏就感恩戴德,肝脑涂地。但陛下既是封了他为一品大将,就是信任自己。父亲真是年纪越大,越优柔寡断了。
冯哲走后,张忻给赵时安续了一回茶,低声道:“冯小将军为新燕效力,是陛下眼光好,也是百姓之福啊。”
赵时安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摇了摇头,轻笑一声,“冯苍那老狐狸,指不定在心里怎么编排我呢。往后日子还长着,老家伙那么重的心思……张忻,去我库里取两只千年老参送去冯府。”
张忻应了“是”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