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人往高处走

那幅画留给了唐豆豆，也给他留下了一个惊心动魄的中秋。自那晚李乐彤满脸不舍又坚定万分地留下画后，唐豆豆再也没有打开看过一眼。即便没再看过画，画上的署名、印记已刻进脑仁，时不时出来震一震，疼一疼唐豆豆。

“妈妈还要多久回来呀？”晚上吃过饭，一个人坐在窗前或躺在床上时，唐豆豆总要低声问一句窗外摇曳的树影，得到的只能是静默的摇摆，仿佛也在说着“不确定”的消息。

一夜秋雨过后，乡村显得更加静谧。落叶常常不打招呼，乘风而来，兴尽而去。小道上铺满了金黄的银杏、火红的枫、黄褐色的梧桐，还有那些认不出的长条、细条的叶片……

踩在湿漉漉的叶毯上，一二年级的小同学欢快得很，五六年级的大哥哥大姐姐满嘴的嫌弃，三四年级的同学们却时不时停下脚步，俯下身子翻找一二，而女生们会因为一片独一无二的叶子欢喜不已，小心翼翼地捡起，擦一擦，轻轻地放进塑料袋里——学校要给三四年级举行一场手工制作大赛，这才有了她们一路的低头寻宝。

“高尚，那是张蓓蓓和李乐彤吧？像不像傻子？不，像不像乞丐？”黄刚顶着贱贱的笑容，贼兮兮地挤眉弄眼。

戴陈晨“啪”一掌落在黄刚肩膀上：“如果你想被李大爷再揍一顿的话，我觉得你可以凑过去说！”

敢怒不敢言的黄刚时常是心直口快，不计后果。戴陈晨这么一说，他才又想起李乐彤的威力来，遂缩了缩肩膀：“小的不敢……不敢！”

“唐豆豆，你走快点啊，要迟到了！”拾到宝贝的李乐彤她们刚一抬头就看见眼神涣散，嘴里念念有词的唐豆豆。

像是刚被功力不足的小道士牵回心魂似的，唐豆豆一脸茫然地看着前方。黄刚已经撇开了戴陈晨他们回头朝唐豆豆迅速跑来，李乐彤她们笑嘻嘻地对着唐豆豆扬了扬手中的红枫……

大家像成千上万的蝴蝶翩翩飞进了瓦屑坝小学校门，又成群地溜进各自的班级，悄然立在桌旁，向讲台上的老师鞠躬问好。

放学铃响过很久，教室里几人神情有点悲伤，张蓓蓓甚至双眼泪汪汪着，几欲断了线掉下泪珠子来。连嘻哈王子也抿着嘴不做声，高尚和戴陈晨都看着唐豆豆，希望唐豆豆代表大家发言一般。而唐豆豆抓着书包背带的手像禁锢着他的语言表达力，嘴巴哆嗦了一下，一个音节也没挤出来。

“干什么呢，又不是去很远的地方，你们以后上街，来县城了就找我啊，我们还是可以一起吹牛、瞎聊天啊！”李乐彤挤出笑容，“再说，以后不都要上县城读书的嘛，我们还可以一个学校读高中呀！”

在何北道老师的宽慰下，几个小人物才落寞地走出校门，挪着步子拖回家。分道扬镳前，大家都紧紧握着手中的落叶书签，每个人的书签上都有同一个人的签名：彤彤，还有同一个印记：兰花。他们都说好周六的一大早一起去码头送李乐彤。

那个码头，是唐豆豆第二次送人，第三次凝视。

“豆豆，明早需要我叫你起床吗？要去送送乐彤的吧？”姥姥给豆豆夹来一块红烧的冬瓜，低声问道。

看着白米饭上酱红的冬瓜，金灿灿的。这本来是豆豆极为喜欢的一道菜，可是现在它看起来像极了让人犯恶心的肥肉。豆豆用筷子戳了戳冬瓜，很快扎下几个洞洞。

“嗯，我有闹钟的，姥姥。放心吧，我们几个约好了一起送她。”

看着蔫了的唐豆豆，姥姥轻轻抚摸了一下豆豆的脑袋：“妈妈还有几天就回来了，昨天打了长途电话来，你在上学，没法叫你回来接听。”

“妈妈要回来了？”

“嗯，是的，差不多四五天的样子，说那边处理的差不多了。”

因为妈妈回来的消息，唐豆豆精气神才勉强起来。麻利洗漱好的唐豆豆快速地爬床催眠自己：明天要早起，明天要早起。

迷迷糊糊中听见闹钟滴滴答答地唱歌，唐豆豆昏沉沉地睁开眼睛，关掉了闹钟。这是来姥姥家半年的头一次失眠，这种感受让唐豆豆很陌生，即使在北京的家里，唐爸吵得天翻覆地的时候，唐豆豆也没这么一团浆糊地浅浅睡着。

手脚发软地爬起来，姥姥已经在灶头里煨好一排红薯，估摸着十来个。唤了唐豆豆去把红薯扒拉出来，姥姥便拎着猪食一颠一颠地向猪圈走去。能过个好年的话，这两只猪的功劳可就不小呢！

唐豆豆给姥姥留下两个大的红薯，便一手拎着剩下的均等的红薯，一手拿着长条盒子，向码头方向走去。不过，一路上，陆续经过几个小伙伴家门口，这倒方便他们串串似的一块奔去。

“唐豆豆，一大早你们几个就吓跑啊，也不怕被牛追？”一个朱家村的——唐豆豆可以唤作婶子的妇人调侃道。

她算是村里时髦人物之一，穿着打扮都是城里人样子，高跟鞋、牛仔裤、薄线衫，嗯，还披着微微向外卷的长发。村里人戏谑她“油条西施”。她的油条、馒头也着实出色，静秀一周会给豆豆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