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永恒的回忆

复苏的心跳，是小玫瑰花收回的刺。她在玻璃罩里，兀自沉睡，苏醒，日日夜夜交替，等待着小王子的回来。刺，倒刺回心脏，涌出潺潺的鲜血，染的玫瑰更红艳了。这日日夜夜的心跳，要怎么告诉你，小玫瑰已经永恒在时光里，你若归来，该是千千万万世。

“不需要千千万万世，我已归来。”

人间四月天，这是七年以来又一个多好的春天。

程姝容听而不言，千千万万世，偏偏不该在今世。她见春风拂动床边的白玫瑰花束，轻轻坐起向它探去，轻微动作间，掉落了头上的黄花梨叶片。

我不想死了，以后还有很多个春光等着我去看，程姝容了悟，她那颗有如飘在弱水，上下不浮的心，安静了下来。古人说生死之际大彻大悟，没想到我这个现世人也有这一遭。

看来红尘还是这个红尘，不堪破。

一滴沉重透明的眼泪，在柯沉眼角坠下，一路化开了脸上的血痕。程姝容靠在床头，轻轻伸出一只手，接住了这滴已经污浊的泪滴，然后她发着抖握紧了手上这滴泪。柯沉垂着整个身子，再不复矜贵做派，他已经袒露了这颗真心，癫狂迷梦终醒，程姝容的默不作声像是宣判了这一场诡计的彻底失败。

死而复生，是一种什么体验，被爱人刻意谋杀，又是一种什么悲剧。她看着死而复生的真爱，跪在死而复生的自己身边，张狂萧索坦白着这一场谋杀案。太复杂了，一切就像被龙卷风暴虐而过的荒野，原本就荒芜的大地更加破敝。

“我的决心不会更改，此生缘已尽，来世待追忆。”程姝容翻手，再也没有颤抖，丢弃了那颗真心。泪珠沿着手心缝隙滑落，留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世间没有无影无踪的事情，所谓情缘，强求太难。她死而复生，如大梦初醒，脑子里的杂念少去了，看事无比清明。

时隔七年，破镜难圆。要追究起这七年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可太不体面了。程姝容微微晃了晃头，到底我还是有些恨他的，这七年，哪怕，哪怕他肯回来看我一眼，或是托人告诉我一声，他活着，我也不至于落得个精神病下场。

可是他又能好到哪里去呢？程姝容将痛苦沉入心里，木然描摹着他的身影。就算他家世显赫，可也难免除病痛之苦，更何况是一场大难，海水卷来粉身碎骨，谁能挡？他身处那样的家族，又有那样的母亲，又该是如何暗室欺心，鬼蜮伎俩周全自己。他自身难保，受尽了这七年的苦楚，而我又在哪里呢？

程姝容下床，睡裙的飘带掠过他的耳垂，我没有勇气再和你从头开始。年少时有真心可当一切，而如今我想明白了门当户对的真理，见你权势赫赫，美人在侧，我该明悟了。

我已经在这七年的洪流中清醒了，执迷不悟的是跪在你家门口苦苦哀求，见你一面尸身的我；是被奚落嘲笑，阻你前程的我；是疯疯癫癫，不念父母抚养之情，兄弟之爱，欲随你而去的我。

情绪波动不堪之际，程姝容从窗口看到了樟树上一脸狼狈的万斯年，一米九的大高个，委委屈屈缩在枝干上，牢牢抱着树身，头发上窝着一只鸟，耳朵上还夹落着一片叶子，可真是太狼狈了。

她招手，内心的阴霾莫名被驱散，都是旧人旧事了，总要向前看，新人新事在生命的浪潮层层推涌，所以境界才如大海宽阔。

万斯年努了努嘴，他指着下方还在嚎叫的狗，“你先救程楚易，再来救我！”他刚才可是看到了，那个凶残的女人可是拉着他的脚拖了下去，果然被他说中了，这就是一个龙潭虎穴，稍有不慎就是尸骨未寒！

万斯年低下头，要是他出事了，老不死的没有儿子给他送终，想必就豁了出去，敢来大闹一场，大不了我们三个人都葬身在这里，来世再聚！他豪情万状，浑然不怕，狠狠怒瞪，那个凶手！

程姝容虽然不知道万斯年在想什么，但是相处时间长了，也琢磨出一点他的性情，这个戏精，好像又沉浸在一出剧本里了。程楚易怎么了，这两个人怎么会在这里？

“程姝容，你心胸可真宽广，不闻不问，置身事外，一切就能真的如你所愿过去吗。你为何不敢看我，我死的时候你忠贞不二，像个烈女，要为我守节，现在我活回来了，你就要与我，一别两宽了吗？”柯沉流着双泪，一挥掌，将碍事的万斯年打落到湖里去。

程姝容怒然回首，“一别两宽，你别忘了，这是你先说的。你已经不是我想要的那个人了，七年前，我们就已经分手，不要再纠缠不清了。”她忍着心口的剧痛，放完狠话，在窗台一跃而下。

万斯年呛了水，他还是没有学会游泳，放弃了挣扎，沉到水底的那一瞬间他冥冥中觉得，他这辈子可能就是一个被救的命运。湖里不会有有水母，那是程姝容的衣摆，真的很美，像天神。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不如我以身相许了吧。他这个脑子是被水浸过的，又开始想入非非，程姝容在水里抓到他的时候，他还在水里羞涩的笑。

岸边，水光浮金，一张冷漠无情，含着厌憎的脸在水波中扭曲，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