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前（4）

江群这话说的极其不客气，既失了对待长辈的本分，也将自己陷入不义的境地，但同时，还把有些事情摆在了明面上来，让桌子上的四个人避无可避。

江父先是大喝一声:“江群！要吃饭就吃，不吃就回你的屋子里去！”后有些歉意的看向江群，那眼神是在请求原谅。

但同时，那眼神看过来的时候江送只觉得像是钝刀割肉一般，疼痛难忍，又无一言以发。

江父在替江群请求原谅，这样倒显得他更像是个外人了。

“我没开玩笑，你们想清楚吧，我也不是非得跟着你们。要么他走，要么、我走。你们想清楚吧。”江群走之前撂下这样一段话，便回了房间，饭也没动两口。

说起来他运气也真是好得很，小时候被人贩子拐跑了，还被一家心善的人家买下了，那家人生不了孩子，就拿他当亲儿子养。

虽不说在江家过得好，但从小也没过过什么苦日子。这下回了江家，那更是飞上枝头做了凤凰，过的是别人眼中的神仙日子。

高三开学早，正值八月，酷暑难耐。

可江群一个人呆在偌大的房间里，没开空调，也并未感到炎热，反倒是心底里一阵一阵的寒凉。

某些踊跃的情思像是被揉皱的毛线，一发不可收拾，明明手机就在身边，可他却不敢发出一条信息，当真是可笑。

对不住了，江送。江群心想。

好歹你们也一起生活了快十八年，我做到了这一步，他们肯定是选你而不会选我的，这样，你还是你的江家少爷，我依旧回去我的快乐小家，对你对我，都是最好的选择。

另一边。

气氛烘托到了这里，这一顿饭吃的也是味同嚼蜡，每一个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江送觉得颇有些山雨欲来的意味。

“小送啊，慢慢吃，吃完了我们去书房谈谈吧。”江父话刚落，江母就抬起头看过去，眼神流转，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江送拿筷子的手一顿，低声说了句“好。”

书房里层层叠叠堆满了书架，一眼看过去有些望不到边，由此可见主人爱书心切之程度。

这里的布置简单，也都就着原木色的风格简单雕饰了一番，看上去简洁又舒坦。

江父说，“小送，坐。”

“嗯。”江送轻轻抽出椅子，然后坐到了江父对面，两人中间隔着一张木桌，桌上摆的有茶水，还冒着热气，应该是刚才江父拿上来的。

拿起倒置的茶杯，江父倒了两杯，顺势将其中一杯推向对面，说了句:“尝尝。”

茶水澄澈明亮，不见一丝残渣，江送随即端起，放在唇边喝了一小口。

“还远的时候隐约闻见一股苦味，凑近了才发觉是一股清香，入嘴后不觉苦涩，却有回甘”，江送捶着明白装糊涂，“爸，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让你舍得把珍藏的茶叶都拿出来了。”

江父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墨绿色的杯身生冷又沉寂。

“小送，小群这孩子从小在外面长大，也不像你一般受到良好的教养，他说的话，不过脑子，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爸，我都知道，我不会生他的气。”江送说，“更何况他走丢这么多年又才回来，理应我让着他些。”

江父叹了口气，“小送，你总是这么懂事，要是小群有你一半懂事儿就好了。”

江送不好接话，便没出声。

“可是你也知道，这些年，我和你妈，我们俩都亏欠小群太多了…”

“小时候都怪我们俩没看好他，让恶人有机可乘，这一分开就是十几年，他的童年本该由我们保驾护航，可我们甚至都从未参与过，也没能和他一起承担过去的苦难，甚至都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人欺负”

“是我们没有尽到做父母的责任，这下好不容易找到人了，却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小送，是我们对不住他啊…现下我和你妈只想好好的弥补他，什么都好…”

空气有些紧张，透着些剑拔弩张之势，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江送握住杯身的手指有些发紧，指节泛白，他无比清楚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这个养育了他接近十八年的地方很快就会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江父眼神透着为难，朝夕相处，好歹也有着接近十八年的情谊。

可江群的态度太过坚决，他们虽有心却也无力，更何况他们真的亏欠江群太多了，于是便更舍不得让他伤心难过。

对于江送，他们怎么可能没有感情，只是眼下的局面，容不得他们多做迟疑，他们费心尽力的养了江送十八年，从某种程度上讲也算是仁至义尽，不然早在他们碰见江送的那个冬天，他就该冻死在角落里了。

十七年前。

江家夫妇再次来到广临商场，企图在商场里面找到丢失的儿子，可人潮涌动，哪里还看得到那个幼小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