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软

东郊溪旁。

马儿低垂着头啃食树下新生的嫩草，脖上的缰绳被牢牢扣在粗壮树枝上。

宿九川从驾车位置上退下，紧贴在马车后方，提剑远望右侧竹林深处疾步而来的几点黑影。

“宿九川。”卿玥掀帘看向后侧。

“在。”黑衣少年没有回头，手中的剑握得越发紧了，语气却和缓无比。

“即使拉我下水，你可别输。”卿玥心跳如鼓，话虽如此，以一敌众，狂傲如宿九川，她亦无法将身家性命安然托之。

更何况，她不该，也不能，命丧于此。前路未尽，过往未平，山海万程，她还需一一讨还。

“自在下出江湖来，未尝有过败绩。大人放心，只需于马车里躲好，余下的，在下自会解决。”语音方才散尽最后一字，宿九川飞步踏石朝竹林遁去。

残叶飘落，风声呼啸，密林中缠斗的黑影有一突被银针划破喉颈。未及血喷涌而出，乌黑攀上脖间大片痕迹，那黑影随宿九川砍破修竹的剑气应声倒下，嘴角溢出止不住的白沫。

“宿九川，你玩阴的？”刀疤脸男人看着地上已失去呼吸的属下，歇斯底里怒吼道。

那光头矮者躲在竹林后的巨石后，眼观战局。余下几名拿着武器的黑衣人愈加卯足了劲围困住立于竹林高处的宿九川。刀疤脸的双刀在空中杀了个回旋，宿九川脚下的粗竹被拦腰斩断，迫使其纵身而下。

远处突然扬起道长鞭，直向宿九川腰间勾去，后方几米处便是那惯使重锤的黑胖大汉，宿九川后仰折身，却仍躲避不及，鞭上的倒刺擦破眼角之下的脸颊。

刀疤脸空中凌步翻滚，刀刃直指宿九川头颅之处，却在半遭望见自下袭来的锐利银针，抽刀侧身之际，宿九川绕过刀疤脸，登步而上几步之外的另一竹端。

乱斗之中，黝黑大汉沉重跑来，连着铁链的重锤从直柄顶部飞来，猛然向宿九川眉心处砸去，身后再度带风而来的长鞭像宿眠已久的深山毒蛇，闻着血液奔腾的热气，迅猛出动，朝宿九川脖颈咬来。

脸颊流下的热血滴落在已微微开襟的锁骨，宿九川左手环住竹竿光滑处，翻身倒立之时，右手使剑下劈向那流转的“带刺长蛇”。

“咚——”重锤击碎竹骨，从半空散架的竹子支撑不住宿九川的重量，竹端的新叶随少年下坠的身体一齐拥入大地。

一同飘落而下的，还有那失去流转生机的半截长鞭。

是此时了。宿九川眯眼瞥见惯使重锤那大汉身后几米被剑斜砍而成的半人高的尖竹，提剑点地，一脚踹向大汉袒露的胸口。大汉本欲刹步前立，奈何身躯之沉扭转不过，用以缓步的重锤于泥土地上划出一指深的印痕。

还差一步。宿九川回身望向那长鞭的来源之处，一满脸胡髯的碧眼中年男子正愣愣看向手中断掉的长鞭，继而又疾步朝那大汉冲去。

脚前有块小石，宿九川用剑尖挑起，继而斜步飞踹，石子直朝躲藏在巨石后的伛偻矮者面中飞去，原先正提双刀而来的刀疤脸男人转身折返向矮者处。

“咻——”是双刀其一从背后砍来的凌冽风声。宿九川纵地跃起，脚掌立于刀背，继而下地，用掌力反手将飞刀推向碧眼发髯的那人身后。

“科布勒！”刀疤脸话音落下的一瞬，刀刃正巧后刺直穿那男人的胸膛，黝黑大汉的手臂本已被那男人手中的残鞭钩住，下一秒却在空中松了线。碧眼男人僵直朝眼前大汉处倒去，喷涌的热流顺着衣料粘腻而下。

残叶飞卷，风声四起的竹林里，一丈青倏然刺破万点红。

惨叫惊起飞鸟，倒下的□□扬起粗粝尘土。

直到尖竹贯穿身躯的那一刻，两双未阖上的双眼仍以为此生的故事未尽。

“河边，河边，河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光头矮者突然站起，全身发颤地用干哑如枯柴的尖利嗓音嘶吼，本就不透着血色的面容，如今更是煞白。

远处传来几声马的啼叫，似乎是为印证着光头矮者此言不虚。

宿九川回身看向溪旁那方向，在密林的尽头，在纷乱的尽头，那唯一的安宁之处。

左手的伤口早已再度崩开，止不住地泅往掌纹的每一道脉络，似是要开出一朵向死而生的永生花。

刀疤脸带来的属下，此刻只身侧那矮者，惯使的双刀，此刻有一刃正横插在那名唤科布勒男人的后背。

“七师兄不是要杀我吗？怎么不放马过来了？”宿九川冷眼睥睨已作势要逃走的刀疤脸男人。

“河边，有味道在河边，有味道在河边！”光头矮者的面部愈加狰狞，枯骨似的长甲拽住刀疤脸男人的衣角，凸起的眼球随着激动的情绪仿佛要弹射而出。

“去你的河边！老子才不把命丢在这。要送死你自己去吧。”语罢，刀疤脸瞥见正缓步而来的宿九川，将自己的衣角狠狠从身旁侏儒手中抽出。

长剑划破寂寥，黑衣少年以迅雷之姿飞步提剑，直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