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陈黎本名并不叫陈黎。
她的故事……怎么说呢,其实很老套。
她出生在北方的一个小村庄里,家里有四口人。除了她、她爸妈,还有一个小她三岁的弟弟。
她从小是和他一起长大的。
她知道自己从小就不受她爸待见。
听说,她刚出生那会儿,她爸就看了她一眼,一张笑脸就变了。
“女的?”他这样说着,脸瞬间垮了下来,“扔垃圾桶里算了。”
最后,她还是被留了下来。
她妈舍不得,毕竟是她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
她爸呢,就和她们上一代无数个从农村里苦出来人的一样,因为贫穷、缺少教育,在她成长的过程中,逐渐变成了一个强横、暴戾又自卑脆弱的中年男人。
他像是家里的一个符号,一直在她的生活空间里存在着,每个月定时地给钱,却几乎不曾有过交流。除了偶尔的期末考后,或者过年时在一众亲戚面前,他才会突然想起她似的,把她叫到众人面前问她一句:“考得怎么样啊?”
如果成绩还不错,他会心安理得地接受亲戚的吹捧和赞赏,夸赞似的拍一下她的后脑勺,然后从麻将或者扑克牌后边抽出两张大票子*把她给打发掉;如果成绩并不如他所愿,他会毫不迟疑地骂她“废物”,说“天天上学有个屁用,还不如当个裁缝,还能给老子挣钱”,然后一脚揣她的屁股让她“滚一边去”,“别老子的碍眼”。
他是家里的“一家之主”,也是将“打老婆是天经地义”和“棍棒底下出孝子”的观念内化并表现得淋漓尽致的一个人。
然而,他又是她妈妈眼中传统的好男人:吃喝嫖赌毒一样不沾,有正义感、有责任心,朋友出事必出手相助,恪守孝道,孝敬爹娘,挣来的钱几乎全部给了这个家。唯独喜欢抽点烟打打牌,过年的时候才会和亲戚喝点小酒。
印象里的他总是喜怒无常的。
她记得年幼时有一次——她大概六七岁吧——那天她刚好不用上学,爸爸去麻将馆打牌了,她和妈妈、弟弟都待在家里。
那个时候弟弟还很小,妈妈带着弟弟,又要赶着时间做女红补贴点家用,没时间管她,她就自己在屋前的田地里乱跑。
三岁之前,陈黎都不知道有玩具这种存在,更没人买来给她玩。还是弟弟出生之后,她才在弟弟的摇篮里见到妈妈亲手给他做的那个娃娃。但那个时候,她已经习惯她只在地上捡一些漂亮的可爱的东西来玩儿——比如带颜色的啤酒瓶碎片,一片好看的落叶,或是一株没见过的小花。每到这种时候,她就会立刻拿到妈妈面前,嘴里“喏——喏——”的说着,殷勤地递给她看。
妈妈偶尔会从手里的活儿中抬起头,应付她一下,假装惊讶地“呀”一声,又将她重新赶去外边玩儿。更多的时间里,是她根本无暇顾及她的存在,眼皮都没有掀一下,就要她自己去玩了。
她经常走到一半,回头看时,却发现妈妈放下了手中物件,缓缓拍着午睡中的弟弟,去哄他。
那天,她捡到了一个稀奇的小东西——一只黄橙橙毛茸茸的小鸡仔。
捉到小鸡仔的那一刻,她太兴奋了,可当她抬起头想要跟爸爸妈妈分享喜悦时,却发现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只有空旷而安静天空、流动的白云,还有地面上色彩缤纷的蔬菜和随风摆动花朵树叶。
她立刻跑回家去找了妈妈,但妈妈好不容易才把弟弟哄睡,根本没有时间理她。
她瘪了下嘴,又去麻将馆找爸爸了。
从家里通向茶馆要走一段比较长的路,但她小时候很喜欢那条路。
走在路上,她会遇见街边的小花、邻居家的小狗旺财、一条特别小的溪流——里面的水跟镜子一样,还有在阳光下尘土飞扬的马路和街边从来不关门的小卖部。
她一手捧着小鸡,用小小的手掌遮住它的头顶替它遮挡太阳,免得让它被太阳晒晕了。
茶馆的门上挂着几块厚重的粗布帘,混着塑料,一块块又大又重。她那时还很小,“将门帘掀开”这个听起来无比简单的动作对于她来说都很艰难。她护着小鸡,好不容易才钻了进去。
然而,一进到室内,她就有些害怕——灯光昏暗、烟雾缭绕的茶馆和外边的阳光明媚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对于年幼的陈黎而言,仿佛踏入了一个只属于大人的异世界。
茶馆里的烟味很呛人,还有人们各种笑嚷、吼叫、大声说话的声音,非常吵。一个个交错摆放的麻将桌和周围围着它们的人群将视线阻挡,她想要找到爸爸都很不容易。
她用一幅还没有椅背高的小身板穿行在大人的中间,仿佛被巨人给环绕,每前进一步都需要巨大的勇气——小陈黎说服自己,就当它是一次冒险。
好不容易在角落的桌子上找到了爸爸,她急忙向他跑了过去。
“爸爸——”那时的她还对他有种本能的亲近。她完全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