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2020年1月24日

又是一年除夕日。

不知是不是放下一件心事的缘故，常乐言昨晚睡得尤为安稳。一夜无梦，一觉睡到自然醒。

睁眼时，恰好迎面对上清晨的曦光，常乐言不适应地眨了眨眼，明显感觉到身体的变化。

有多久没有这样精神饱满过了？

她望着四周的一切，和以往相比，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区别，可常乐言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仿佛，一夜之间五感俱通，她一直如同玻璃罐般闭塞的世界，潜进了从未遇见过的清风——风里，还裹挟着来自异世界的芳馨。

常乐言用力地呼吸着。

常乐言之前时常想，她是不是离死亡二字越来越近了。

当她发现自己对环境的感知力越来越差，对身边人的来来去去变得毫不在意，对任何发生在她眼前甚至她自身上的事情越来越无谓时，她忽地体悟到，好像“死”这件事，也不是那么可怕。

世界上绝大多数事情都让她感到无趣，包括快乐和死亡。

她不介意「死」，正如她不好奇「生」那样。

让人难过的是泾渭分明的对比——她在过去活得多有生气，她现在的生活就有多么的苍白——用死寂来形容或许也不为过。

曾经好好生活过的人，骤然跌入深渊，当从前与现下大相径庭，人难免悲观窒息。

现在不一样。

眼前的床、棉被、书本、窗子……她以往浑然无知、不以为意，却真真实实组成了她的生活的这些物品，骤然间，好似被注入了生命。

如同大幕拉开的那一刹，“唰”的一下，它们的形状、色彩、触感乃至位置，无数她先前难以感知到的东西，忽然争先恐后地向她扑过来。

而她，竟能毫不费力地将它们接住。

久旱逢甘霖，常乐言莫名有些贪念这种感觉。

有什么不同呢？世界分明还是一样的世界，可她变了，原先那如同禁闭室般黝黑狭小浑濛的空间，也随之变成了山间密林——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是白茫茫带着微凉气息仿佛刚从苍翠森郁的绿林里被制造出来，新鲜清爽至极。

常乐言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整理好床铺，简单梳洗完，换了套新衣——今年不再有常英颖在一旁提醒，该“换新衣服了”。

听说这是常英颖打小养成的习惯。

以前家里的生活并不富裕，在常英颖十岁出头的时候，外公就外出打工了，留下孤儿寡女在家，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会回来一两次。冯厚粲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将妈妈和舅舅两个人带大的。

不管家里再怎么拮据，每逢过年，冯厚粲总会给妈妈和舅舅添置一身新衣，当然有时候，这也是一年里唯一一次添置衣装的日子。或许从那个时候起，常英颖就对服装有了特殊的感情吧。

等常英颖长大挣钱之后，延续这个习惯的人就变成了她。

然后到现在，作为常英颖的女儿，她也渐渐养成了这一个习惯。

孟赵頫向来对这种外表上的事情不太在意。听说，他和常英颖当年读同一所大学时，会有人在私下里评些系草系花什么的。孟赵頫原本有机会当选，但就是他那副万年不变的贫寒学子装扮，让他硬生生被别人给挤下去了。

往年都是常英颖提前准备好一家人的新衣，待除夕这一天时，给全家人拿出来换上。不知道这两年没有人在一旁反复提醒，孟赵頫会不会和她一样，曾有过一瞬间的不习惯。

八点半，她收拾完，穿上鞋去开门。

“林枣阳？”常乐言纳罕道，“不是说——”

“八点半楼上见？”林枣阳抢在她前面说完了那句话，“知道，我就是下来偷会儿懒，上面的人都在干活，我想歇都不敢。”

以前过春节，他们一家很早就回老家去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常乐言一起过年。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怎的，今天天才蒙蒙亮他便醒了。

门关着，躺在床上，他还是能听见房外噼里啪啦的声响。不用多想就知道，他们已经开始准备了。林枣阳没赖床，掀了被子便起床，准备去帮忙。

两家人昨晚商量了一下，考虑到孩子和产妇，都一致决定在林枣阳这边开火做饭，饭后休息就留在孟赵頫那儿了。

林枣阳昨天去孟赵頫家时，也被杨春梅叮嘱着提了大半袋零食和水果过去——有不少是上次常乐言和他出门那天买的。

除了昨晚为了哄小孩睡得特别不安稳的陈黎，两家的大人都一大早就醒来干活了。

七点半不到，林枣阳一打开房门，便看见三个在家里来来去去忙个不停的身影。他走出房门，一一打过招呼，发现家里已经大变样——四处摆满了食材和厨具，就连客厅的茶几也没放过。和以前在老家过节的准备有些相像。

林枣阳后知后觉，终于体会到：新的一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