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2020年1月23日

“常姨她……留在汉城了吗？”

林枣阳的声音将常乐言从梦中拽醒。

她回正脸。

没有眼泪。

“是。”她手上打着字，回常英颖的消息，声音格外平静。

这反倒引起了林枣阳的担忧。

“你……”

“没事。”她搁下手机，重新捡起筷子，夹了食物一把塞进嘴里。

从常英颖让她留下的那一刻起，她似乎就提前预见了这么一天。

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迟早，这是迟早的事情。

可她还是一厢情愿相信，不会的。

事实证明，人的直觉总是那么正确。

“常乐言……你……”要是吃不下，不用强迫自己的……

林枣阳想要劝她，却开不了口。

攀升的感染病例和死亡人数都让他清晰地意识到，这件事，远不是他们能掌控得了的。

在无能为力之时让自己保持最好的状态，不去干扰别人，做强大的后盾，这是唯一的选择。

“你没吃早饭吧。”

“给。”

常乐言将餐具递给他。

他今天来得要比以往更早一点，袋子里的食物，也比平常的量要大。她找到了方才被他忽视那份餐具。

林枣阳挠挠头。他和爸爸说过不饿的——今天是林长丰准备的早餐。

“谢谢。”林枣阳接过来，看了她一眼，也端起食盒，细嚼慢咽地吃了起来。

“不能不吃饭。”常乐言自言自语一般地说。

林枣阳侧目看她。

2013年7月6日，常乐言、林枣阳十一岁，五年级最后一天

“怎么了，专门给你们俩准备的庆功宴呢，不好吃吗？”冯厚粲夹着菜放进常乐言碗里，问道。

这天，期末考结束，考完便是暑假。

考试成绩还要等两三天才能出来。为了犒奖努力备考的两人，也让病了一周的常乐言嘴里尝点味儿，常英颖带着常乐言和冯厚璨，喊上林枣阳一家，去餐馆吃一顿好的。孟赵頫有课，中途才来。

“没什么，就是不想吃。”常乐言拿着筷子也不进嘴，光在那儿戳碗里的饭菜。

整个饭局中，只有几位大人聊得火热，除了时不时给他们两个小家伙添点菜，常乐言都看不出来这是专门给他们俩办的。

“一个人生病了难受，吃不下饭。但是不吃饭就补充不了体力。肚子饿，身体又病着，不就更难受了么？”

“你说，是这个道理吧。”冯厚粲在她旁边道。

“我又不是因为生病……”常乐言哼哼唧唧地说。

“考试的时候我头晕，今天的都没有考好……”她小声道。

“那更简单了。”

“越是难过的时候，一日三餐越不能落下。”

“饭里有你意想不到的能量啰。”

“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能好好吃饭的人，怎么都不会倒的……”冯厚粲盯着桌上的食物，颇为认真地说。

林枣阳坐在一旁，听得懵懂，却依着冯厚粲的话，吃得更起劲了。

“吃吧。”冯厚粲头也不回地。

明明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话，却好似有千斤的力量，砸进了常乐言的心里。

“我不想吃……”常乐言还是有点闹脾气。

她这样，冯厚粲便不理她了。

最后，常乐言还是做了妥协，捡起筷子蛮不情愿地吃了起来。

她身体不适、心情不佳，食欲自然也没那么好。

尽量将碗里的饭吃完之后，常乐言放下筷子，抬头问冯厚粲：“吃完了，然后呢？”

“你觉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冯厚粲也搁下餐具，饮一口茶水，说。

“什么感觉怎么样？”她不解地问，却不自觉开始观察起身体的变化。

“肚子……饱了。”她抚着肚子想，“觉得……舒服一点了？”

“心情呢？”冯厚粲又问。

“……没有那么气了？”常乐言吃惊道。

“平静之后，才能思考。”冯厚粲说。

——

林枣阳回忆起那段久远的记忆。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都不知不觉将冯奶奶的话作为人生箴言了呢？

很快，常乐言便吃不下去了。

雷声大雨点小，她给自己说得好听，却还是没办法吃下更多。

她不甚熟练地打开社交软件，去看以前的同学和朋友们的动态。

很多人都已经在半夜看到了消息。

平常两分钟就能浏览完的页面，她忽然一下子翻不到尽头。

无一例外，大家紧张而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