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威的银烛台
上的蜡烛都没有点燃。
“沙威先生!您又跑哪去了啊喂?!”
太阳渐渐沉下地平线,在犬与狼的时刻里,道路都变得迷幻不清。一个高个子男人脚步踉跄地走在市镇街道上,没戴帽子,甚至身上的大衣都没有扣好。他无视身旁掠过的路人们好奇或惧怕的目光,漫无目的地走着,既像例行的巡视,又像迷失了方向。
他的脑子里一片混沌,眼睛在看却视而不见,耳朵在听却充耳不闻。他前进的步伐全凭本能,在熟悉却又陌生的街道上游荡。忽然,一缕明亮的光线吸引了他的注意,就像神唤出的第一缕光明,射进了他黑暗的意识。
沙威定睛看去,那光芒来自教堂大门的门缝,那宽大的镶嵌金属的橡木门似乎虚掩着——奇怪,这个时候教堂不是应该关门了吗?
奇怪归奇怪,他仍然不由自主地被光芒吸引,从门缝里挤进了教堂。从进入的一瞬间,沙威的灰眼睛就瞪得大大的:教堂祭坛后架起巨大的烛台,少说几十甚至可能上百支蜡烛燃烧着,光明如炽,把小小的市镇教堂照耀得如天堂一般。
是的,就像天堂一样圣洁明亮。沙威脑海中的第一反应让他膝盖发软,用手扶着一排排座椅,慢慢地走向神坛。光芒不断闪烁,沙威感觉自己此刻无比渺小,内心的罪孽在圣光照耀下无所遁形,他的眼里涌出了泪花,呆呆地站在神坛前,不知该如何自处。
“先生,您在这里做什么呢?”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侧面传来,声音慈祥而柔软。沙威猛地一激灵,转头看去,只见一位身材瘦小,身穿穿着紫色棉袍、紫袜子和粗笨的鞋,头戴平顶帽的老人,正站在祭坛旁边,微笑地看着他。
“你,哦不,您是……?”沙威一眼看见老人胸前挂着主教用的十字架,心里一惊,怕不是哪里的主教驾临滨海蒙特勒伊,可自己为什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人们总用各种不同的名字称呼我,”老人拄着一根长拐杖,和气地回答道:“不过我最喜欢的一个称呼是‘卞福汝’,您也可以这么叫我。”
“卞福汝主教大人?!”
沙威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是信徒,对神职人员一向尊敬有加,当然听说过这个名字——大名鼎鼎的迪涅主教,这圣徒离世的时候,各地报纸都刊出了讣告,马德兰市长当时还为他服过丧呢!面对前年就已经入圣的主教,沙威竟然没有感到怀疑,面前的老人就是有种强大的神圣感,让他无比确定这就是卞福汝主教本人。
“所以,既然得见您的尊容,就说明……”沙威好像泄了一口气:“我大概已经死了吧?”
“不,不,您的生命依然在您自己手里,先生。”卞福汝主教摇摇头,依然微笑着:“所以我才疑惑,您为什么会在这儿?”
“我、我不知道。”沙威的脑子一团乱,裹着纱布的地方隐隐作痛:“我走在路上,看到教堂大门里有灯光,就进来看看……”
卞福汝主教恍然大悟般点点头,笑的更慈祥了:“哦,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既然是这样,那我们不妨在这里一起坐会儿,站着还是太拘谨了。”
沙威稀里糊涂地跟着主教,走到第一排长椅上坐下,两人一起看向前方祭坛,众多蜡烛光芒摇曳,把沙威的灰眼睛都染成了金红色。
“说起来,您看起来似乎心事沉重。”
卞福汝主教的声音不大,节奏缓慢,显得非常亲切:“您想聊聊天吗?我还有些时间。”
“真是惶恐,我这样的人……”沙威吸了吸鼻子,鼻翼上的伤口随即裂了一下,疼得他直撇嘴:“我这样低微的人,竟能蒙您关怀,实在不胜荣幸。”
“千万别这么说,”卞福汝主教把他的拐杖支在座位旁边的扶手上,双手抱拢揣在袖子里,神情和蔼:“据我所知,您的正直和忠诚,这世上怕是没多少人能与之相提并论,沙威警官。”
“您认识我?”
“上天知晓一切。”
沙威自嘲地笑了一下:“当然了,神无所不知。只是我不明白……”他说到一半就停住,沉默地低头盯着自己的领巾看了半天,然后侧头看向卞福汝主教,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而主教只是微笑着回应他的凝视,布满皱纹的脸上好像被圣光照耀着,红润健康,跟活人一毛一样。
罢了,管他是真是假,没准我真的已经死了,死人还有什么可在乎的呢?
沙威想通了这点后,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感觉,用低沉的声音开口说道:“上天知晓一切,那么您肯定知道,我一生刻苦勤勉,忠诚于法律和警章,只为了……能做一个正直磊落、没有污点的人。”
“你一直是个坚持原则的人,先生。”
“请恕我反对您的话——我并没有做到一直坚持原则。”沙威的灰眼睛的焦点越过蜡烛,落在更遥远的某个位置上:“我数次违反警章,钻了法律的空子,甚至没能遵守立过的誓言。”
黑发警官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撕裂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