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解除了
隔天,夏林一大早上就跑去银行排队,在自己两万元的定期存款里部分提取了八千元,作为替雷潮付给伤者的赔款。这钱在奶奶留给她的旧存折里安然躺了很多年,直到她前些日子成年后才改成了自己的名字,这钱取出来以后她感觉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仿佛消失了。
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我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呢?如果雷潮就这样一去不复返了,这笔钱也就没有音讯了呢?
她踩着吵吵闹闹的步行街回家,一路上觉得自己简直蠢得不像话……
雷潮是在国庆假期的第四天的夜里姗姗而归的,这天的夜色颤抖得如同一个久治未愈的癫痫病人,秋虫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的浅吟低唱,这让他突然感觉有那么一点凄然。这几天他一直在离Y城五十公里的C城一家小旅店住着,内心无风无浪。他知道事情会解决的,他只要等事情过去一段时间,对方的情绪不那么激动,那么就会有很大的回旋余地。他们这些人成天嘴里说着要搞死这个,搞死那个,实际上谁也不敢真的把谁搞死,他们内心都惧怕司法的铁锤剧烈的敲击。他们连控制一个人都要小心翼翼看着表,注意不要超过24小时。从这个角度来说,流氓反而比普通人更懂法。
但他没有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解决。他的朋友用短信告诉他有人给他出钱的时候他从里到外的不可思议。他难以想象夏林挺身而出去给他解决问题的时候抱着怎么样的心情,因为过去从来没有人这样为他付出过,他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在这件事上,就是他的亲妈都会让他生死由命,一毛钱都不会给他。所以夏林给予他的这种情感给他带来的是沉重,还有迷惑。
不过无论如何,雷潮并不是一个不懂事的人,他知道索取和付出之间存在着必然的联系,他接受了这种付出,但又完全想不通对方要从他这里索取到什么。
用钥匙开了门,房间里在意料之中的了无生趣,桌子上的水果还是中秋节买的,别的还好,就是葡萄破了水,招来一些嘤嘤嗡嗡的蜜虫,他叹了口气,把葡萄拿起来扔进了垃圾桶。然后躺在床上,给夏林发了一条短信。
“我回家了,把我的猫送回来吧。”
此时夏林正在桌前写作业,咪咪蹲在桌上安安静静地陪他,夏林听见手机响了,拿起来看了看,隔了半个小时,回复了一条,“你自己过来拿吧。”
雷潮好像就等着这么一句,他从床上跳下来,绕过大门敲夏林的院门,夏林下楼来给他开了门,他本来还搜肠刮肚想说点什么的,但夏林打开门锁后拧身就往院子里走,他只能闭了嘴。
回到屋里,猫冲他“咪”了一声,夏林径直来到桌前继续做题,丢给他一句,“你自己在床上躺着,先不要和我说话,等我做完这道题再说。”这句话虽然谈不上太友好,但却打破了尴尬。
这道题真的难啊,雷潮往她的作业本上瞥了一眼,看到那画着好几个圆圈的图案就觉得够头疼了。
等了半个小时,夏林终于把这道题出来了,她合上书,咪咪跳到了她膝头上,她用手不断轻柔地抚摸,这就是可以开始谈话的态度了。
“你怎么可以给他们钱?”这是雷潮的第一个问题。
“不然呢?”夏林没有抬眼看他。
“你可以不赔。”
“你捅伤人为什么不赔?”
“我是打了他没错,但他也不是没打我。”
“那是不是你把别人打的比较重?”
“呃……”雷潮无法反驳这一点,“没错,那小子是不抗揍,这事我的确有责任,但是也不该让你赔钱啊!”
“那你倒是别一走了之啊。”
“这……”雷潮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感觉自己的气势都从身体里跑光了,他坐在床上,上身前倾,靠近夏林,“他们打你了吗?他们是不是打你了?”
“没有。”夏林摇了摇头,她不会说有人打过她的脸,也不会说有人从她身上跨了过去,她不想再让雷潮出去平添事端,她希望给这件事画上一个休止符,她承受不了再生出什么波澜了。
“那你为什么把自己割伤了?我看一下是什么样的伤。”
“其实,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其实我完全可以不管这件事,但我一看到那个女人带着人走进你的屋子,我就特别生气,”夏林把袖子向上挽了起来,“就是那种,如入无人之境的感觉,你明白吗?怎么能这样随随便便进入别人的屋子里来呢?”
雷潮现在看到她手臂上的那道伤痕了,它像一条断了尾的蚯蚓似的停留在洁白的的皮肤上,猩红,扭曲,狰狞,一瞬间就把他的眼睛灼烧的疼痛无比。
“你没有去医院吗?”
“没有,你不是也不喜欢去医院吗?”
“你和我又不一样,你是女生啊。留疤了怎么办?”
“疼痛的时候,男生和女生应该是一样的,留疤就留疤呗,又不是在脸上。”夏林停顿了一下,“我以为,你都不会回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