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皓公主
吓得我都不敢上前装模作样一番便急急催促雎献走了。
——江小凝这是怎么了?他又了解皓公主多少啊?
撇开纠缠不清的心事细一想,他近来和以往确实大不一样。比起以往喜怒形诸于色,现在的他要安静得多。这几天只是每天看着我,不吵了也不闹了,原来的种种心思,想要的不想要的,做样子的,受委屈的,竟都沉默下来了。甚至见了雎献都会自觉退下,简直乖得不像话。
我先前还总以为这是他成熟的表现,为了维持我们的友谊,只好格外注重分寸,抵多因为心疾的缘故而对我心怀怜悯。何况苏玧坚称他的安静古怪只是因为牙疼。
此前虽不止一次设想过阿离哥哥认出我来时的情景,可眼下却不知何故十分惶恐,生怕自己的猜测成了真。早晚在教室里和人打照面时也变了味,要想躲着不和他交道,自己回避的方式却过于笨拙乃至于破绽百出。别说江小凝,就是旁人都看出不对劲来。“你们俩又怎么了?”“难道是因为雎先生?”我糊涂了:“雎先生怎么了?”聂英子:“是不是雎先生介意,让你和江小凝避嫌啊?”“……当然不是了!”我惊叫出声,“你怎么会这么想啊!”聂英子扁扁嘴:“我胡说的嘛,那你们到底怎么了?”
……江小凝也坐不住了,索性约我晚饭过后在教室里谈谈。之所以不去藏书楼,是因为雎献总在那里。
于是吃过晚饭,惴惴不安地来到教室。偏教室里总有几个人待着,看书赶作业,或是聊天玩耍的。只江小凝和我两人一声不吭地坐在位子上,我面前还胡乱放了本书做样子,江小凝甚至书都没有放,只是向后靠着,微微仰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捱了好半晌,他轻轻碰了我一下:“去杏林。”
于是又暮色中赶至杏林。
如今天气越发适宜,便是这时候书院各个角落都有人出没。杏林里亦是如此。我跟着他,低头费劲地看着脚下回应柔弱的天光而微微发白的不规则的石板路。沉默中越走越深,才意识到这繁星之下,周围黑影幢幢的密林深处,还隐藏着不同于白日的另一番生机。那是依偎着草木的虫鸣鸟叫,也是被晚风轻轻揭开了一角的窃窃私语,更是被暮色掩盖下的脉脉温情。
江小凝轻车熟路地带我来到一个安静的地方,终于停下了脚步。良久,方才回头:“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我有一刻的冲动要这么回应他,但对方笃定的样子早已把我脑子里的排布演练给完全打乱了。
江小凝似乎看着我,又似乎在看远处——暧昧的光线中,只能勉强辨认出他那双漂亮的眼睛的位置。“你,是皓公主琳琅?”虽说已经肯定,但他还是要确认一番。
我叹了口气,低头轻声应答:“嗯。”好奇怪啊,明知道这个称呼指代的是我,却还是觉得这个称谓充满了陌生感。同时,心头卸下了一块巨石。好像也没那么可怕嘛!
江小凝长叹了一口气,不知所措地低了一下头,而后扶着旁边的一棵树。好半晌,又转过头来:“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当初你说,是为了我而来。”
我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为对方的刨根问底而感到不安了:“你是其中一个原因。”
江小凝:“为什么?”
我:“于你心中有愧。”
“什么意思?”
看来他还是不记得那段过去。“你不记得,那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江小凝叹了口气:“陆陆续续一直都有这方面的猜测,不过,最后让我确定的,是那天琼音阁讲课时,喓喓的母亲看着你的眼神。——我们之前,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小时候的事情了。那时候李家还在,你曾经来驸马府玩过。”
江小凝思索了半晌,又问:“我只记得心里不自觉有些恼你,至于为什么,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许多年前的一天晚上,驸马府闹了贼。那时你和我还有我哥哥在一起生活,一起吃住,一起玩。我们三个天不怕地不怕,听见外头喊捉贼自己也偷偷溜出去看热闹。结果我被一个贼捉住了。那时你站了出来,谎称是我哥哥,李家的嫡子李延年,把我从贼手里换了下来。……最后虽然有惊无险,但事情传到你父母耳朵里后你就被接了回去。我记得江叔叔那天面色不善,刚进门就要训斥你。我明明清楚你是为了我才犯险,却没有站出来帮你说一句话。
“……后来,我进了宫,得以在宫中安身,便一直在听说你的消息。你在世人眼中放浪形骸,声名狼藉,我一直以为那是我当初懦弱噤声之过。现在回想起来,这种想法真是太自以为是了。不过,还是会觉得抱歉。”
江小凝沉默了好一阵子,大概隐约有了印象,忽而笑道:“那时你才多大啊。”
“我也不记得了,只知道那晚的贼其实不是贼,又过了不久,李家便被灭了族。”
江小凝收敛了笑容,看着我:“你方才说是其中一个原因,那别的原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