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朝露
黑漆漆的天幕上,不停滚动着铅灰色的厚重云层,明晃晃的闪电持续不断。紧接着,数不清的巨大雷球从天边一颗颗滚过来,一声声,震耳发聩。
整座稻妻城模糊在雨幕中,风雨飘摇。
四周海域翻起巨大汹浪,整片海宛如一锅被煮沸的水。铺天盖地的暴雨中,整座鸣神岛轻微地震动起来,仿佛随时要被狂风连根拔起,然后狠狠捏碎。
影向山的神樱树根旁边,有一处终末番的隐秘安全屋。
这是处于山石缝隙内的一个小空间,虽然简陋,但很安全。随意摆放有一张桌子和椅子,两三盏小灯。
奈奈靠在冰冷石壁边抱着膝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没流下一滴眼泪,只是咬着嘴唇一直发抖。
外面大雨滂沱,稻妻城内外全是要抓她的幕府军。
一斗叉着腰,在她面前不停地来回走动,焦躁不安,发着语无伦次的牢骚:“小团子你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就成了逃犯,害得本大爷跟着你一起被通缉!”
绫人压低声音:“安静点,这里不一定安全。”
但一斗说的也没错,现在稻妻城内跟栖川奈奈有一丁点关系的人,全被当成重大嫌犯搜捕。神里家被大批幕府军围了起来,绫华已经被圈禁了。
事情发生的时候,绫人还在社奉行,突然来了一批天守阁的官员,命令他立刻前往天守阁,参加临时秘密会谈。
会谈的内容,是栖川家叛变始末。持续了两个小时的时间,会议结束仍不放行,绫人才意识到将军大人是在以会谈的名义,将他禁足于此。
好不容易暗中联系到终末番帮忙,才得以脱身片刻。
绫人在奈奈面前蹲下,扶住她双肩,让她把脸抬起来,好好听接下来的话:“奈奈,我不能停留太久,马上要回天守阁。你记住我说的话,抄家,是天守阁下的命令。事情的起因是,今天下午九条阵屋的幕府军,在附近海域拦截了一艘船,船上,是你姐姐栖川凉子,还有几个贴身侍从。幕府军在那艘船上,查获了一封将要呈递至珊瑚宫的密信,信被当场拆开,那是一封请求面见你父亲的请示函。可谓人赃俱获。”
“父亲?不,怎么可能?父亲大人失踪多年,早已不在人世了!”
奈奈错愕地睁大布满血丝的眼睛,抓着头发疯狂摇头,父亲虽然这么多年杳无音信,但她宁愿相信他是去世了,也绝不可能秘密加入海祇岛的反抗军!
绫人沉了口气,按住她,继续说:“信是栖川凉子亲笔写的,也是她亲自护送的。可见她非常重视并确信这件事。按理说海域很宽阔,幕府军能够精确拦截一艘并不算大的浪船,是否是听闻了什么风声,还是收到何人传递的密报,或是有人故意陷害,我对此尚存疑问。目前的状况非常不乐观,敕令已下,栖川家除你之外,已全被处决……包括你姐姐。”
一瞬间,眼泪像豆子般从奈奈脸上掉下来。尽管这十几年她过得并不算幸福,可至少还有家。今后,再也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一斗在旁边沉默着,用力按着额头,不说话。
“奈奈别哭,”绫人把她拉进了怀里紧紧抱着,心绪一时很乱,“我等会儿必须先回天守阁。你听话,暂时跟一斗躲在这里,附近我安排有终末番的眼线,一旦有幕府军靠近,他们会出来保护你。等神里家解除戒备,我回来找你。”
“神里家?……”奈奈愕然,愣了两秒。神里家,也因此受牵连了吗?
突然伸手用力抱紧他,用尽浑身的力气,眼泪把头发全黏在脸上,心中如同被刀一遍遍地搅动。
一斗从来没见过她这么伤心的样子,嘀咕道:“怎么跟生离死别一样的?绫人兄又不是不回来了。”
奈奈松开手,捧着他的脸,认真看着他,似乎害怕下一秒就见不到了一般。嘴上说的却是:“绫人,你快去吧,我听你的,在这里等你回来。”
“嗯。”
可是等绫人走到屋子门口的时候,奈奈突然站起来:“绫人,那个……”
“怎么了?”绫人回头。
奈奈惶然无措地,紧紧注视着他的脸,真希望时间在此刻永远静止,让她可以更加深刻地记住……记住他的样子,他的表情,他的一切。
“怎么了,奈奈?”
“没什么,”奈奈垂下眼眸,泪水反射出的细微光点闪了闪,“我就是想说,对不起。对不起啊,绫人,我那天不应该冲你发脾气。我其实就是太想你了,太想让你陪我了。对不起。如果我当时知道,我们能够在一起的时间如此短暂,我一定不会跟你闹脾气了。”
后面的话,是奈奈偷偷在心里说的。她其实,就只抬起脸,笑笑,说了句:“路上小心。”
望见绫人冒着雨匆匆远去的背影,奈奈捂着嘴憋着哭声,等他走得不见踪影的时候,她才缓缓蹲下去,把脸埋在臂弯里,逐渐泣不成声。
“喂,小团子!”一斗挠挠头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