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潜龙慢下来，每往前一步都是那么吃力，暮雨袖间的枝叶亦生得缓慢，被无形又无处不在的力量压制。他们顶着巨大的压迫，步步向前，齐齐昂首望着没有尽头的巨柱。近了，近了，终于看到灵台的最高处，数百丈高的柱顶光彩熠熠，层层叠叠的光圈紧紧箍住了巨流的始端，每一圈都是禁锢，每一层都是封印，神族，耗费了多大的精力将这条曾经自有奔流的河死死地钉在这里，又花去多少心思消磨掉河的一切。它被折磨得如此虚弱不堪，慢慢流逝了从前的光彩，一点点葬身在符咒里，暮雨暗暗地悲泣，只是，她不想让潜龙看到自己的软弱，在强大面前，容不下这软弱，就像，神族，容不下他们的一条河，靠软弱是夺不回来一切的，她只在心底悄悄呼喊‘我们来了’。

我们来了，迟了千余年，但还不晚，暮雨俯在龙背上，低喊道：

“潜，到上面去，拿回我们的河魂。”

潜龙拼尽全力直直冲上巨柱顶端，但那强大的封印不仅牢牢困住了河魂，未到半路，逼潜龙和暮雨就被逼得难以为继，任潜龙爆发出最大的力量，暮雨努力多少回，枝蔓根本无法向上生长，他们也不能再向上一步，反而被逼得连连后退，暮雨身子一滑，差点从潜龙背上跌落，双臂大开，左手指尖触到巨柱，那地方的符咒忽地一闪，一股钻心的疼痛从指尖传来，暮雨忍不住低吟一声，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表情。潜龙立刻调整身姿稳住了暮雨，回过头来，殷切地望着暮雨，暮雨浅浅一笑，道：

“潜，我们既然上不去，就在这里缠住魂流将河魂扯下，一直往下拖。”

言罢，条条藤蔓从暮雨袖中抽出，几十根藤枝交织在一起，编成两条一人多粗的锁链，从两边环抱魂流，两端合为一体，牢牢地抱住魂流，暮雨双手在自己腰间一抹，藤链立刻绕满自己腰间，又伸手在潜龙背上一抚，藤链套在了潜龙胸前。乘着风，于茫茫云空中，潜龙和暮雨飞冲直下，拖着轻似云雾重如瀚海的魂流，下坠，下坠，再下坠，尽管风往上吹，云往上飘，都阻挡不了他们的沉重步履，太沉了，藤蔓好久才拉扯动魂流，撕扯得它越变越细，太重了，巨大的压力在背后方向拉扯暮雨，从她的背后扯出郁郁葱葱的梧桐枝叶，每一多分力，暮雨的妖身就被强行现出一些，成了半人半树模样。

冒着被撕裂的风险，终于扯动了魂流，向下，向下，再向下，似乎轻快了许多，仿佛河魂从沉睡中渐渐苏醒了，努力地迎合着他们，要摆脱那千年的枷锁。暮雨紧紧抓住潜龙，在他耳边低语道：

“河魂就要苏醒了，它还记得我们。”

潜龙奋力向下，拼尽气力，拉扯出长长的一段距离，他要彻底唤醒河魂，把它从灵台上分离出来。魂流真的苏醒了，它翻涌着，咆哮着，紧跟暮雨身后，顶端的光圈开始震颤，封印被撼动，惊扰了看守灵台的颠倒二仙，大喝一声“妖孽”。两道人影晃过，一个挥动弯刀，朝藤蔓砍下，其刃锋利无比，所到之处，枝叶尽断，凌乱四飞，触到柱上，便消失不见。一个左手举着一道黄幡，右手伸出两指，口中念念有词，黄幡上符咒亮起，一串串飞离出来，由右手两指引到巨柱顶端，贴符到光圈上，渐渐稳住封印。

枝叶断落，有如斩在暮雨身上，且那刀是天神兵刃，暮雨不由得痛声连连，回首一望，持刀者是个男仙，一身软甲，细目长须，肃穆的面庞上蒙着一层阴霾，步法稳健，刀速之快令人咂舌。暮雨强忍疼痛，转身跳了下来，双袖再生新枝，快速接上断枝，然不及男仙更快。潜龙早已转过身来，身上鳞片乍起，张开巨爪，朝那男仙扑去，蓦地亮光闪烁，一串咒符随即飞来，绕在龙爪之上，阻拦潜龙，潜龙冲天怒吼，双目圆睁，目之所及，是那个不远处手握黄幡的女仙，说是女仙，全看她的衣饰身材，虽作女子打扮，样貌却和男子相差无几，更有几分尖酸刻薄样，铜铃大的两只眼盯得人发怵。

潜龙记得这眼神，千余年来未曾忘记，那幡那刀那情形历历在目，男仙名为福常，女仙名为书香，二者合为颠倒二仙，仙河之殇中首当其冲的便是这两员仙将，弯刀弑杀，黄幡追魂，二仙伙同天神打散了潜龙魂魄，拔去梧桐本根，湮没了仙河的一切，有多少生灵葬身于此，又有多少生者流离失所。

书香斥道：

“你这条恶龙，竟还能还魂重生，早知如此，该当永绝后患。”

潜龙怒火难平，胸前鳞甲通红如烧，两只前爪发力，眼见快要挣开咒符，书香急急施符，串串咒符牢牢捆住潜龙四爪。

福常单刀变双刃，不知何时另外一只手中多了一柄一模一样的弯刀，一面披荆斩棘朝暮雨杀来，一边喝道：

“还有这树妖，若我没猜错的话，妖女便是当年那棵梧桐树，你是得了什么灵丹妙药高人点化，本根失散，竟也活了过来。”

书香接道：

“胆敢上的灵台作乱，一齐留下命罢。”

暮雨哼地一声，手握一条长藤，朝潜龙一挥，打散了困在他爪上的符咒，道：

“那要看你们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