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说话间,二人到了东偏殿外,殿外只两三个宫人守着,人人脸色沉重,大气不敢喘一口,即使向皇后行礼,也是压着嗓子。暮雨自然明白这压抑沉闷的气氛全是因为柏舟心绪不佳。浮光殿里的宫人大都被遣散,冷清之中更添几分寂寥。
暮雨带长桓正要进殿,小太监祥云悄然走来,见了暮雨只低声行礼,愁容满面,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暮雨问时,他才小声道:
“娘娘,奴才们正巴望娘娘来劝解陛下,我师父为陛下忧虑,急火攻心已病倒了。嘱托奴才们万万照料好陛下,可...可陛下从昨日回来米粒未进,连茶水也不过吃了两口,一直在房内守着那姑娘,整宿没有合眼,既不准奴才出声,也不准上前伺候,这可怎生是好!况且整个太医院的御医们都来给甘姑娘诊脉,个个说没有法子,只能先静养着。陛下闻言,便把许多宫人都撵了出去,要整个宫里寂静无声,不许人去叨扰。陛下一边为甘姑娘劳心劳力,一边记挂着国事,这不一大早去早朝,回来后又守着甘姑娘,方才命人送了碗燕窝进去,正一勺一勺喂甘姑娘吃呢,可...唉...这样下去,陛下的圣体怎能禁得住。”
说着,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倒是真情流露。
暮雨安慰他:
“不必太过忧虑,我自会开解陛下。”
那小太监方宽心些,退到一边去了。暮雨和长桓放轻脚步,走进殿内,来到卧房外。
只见偌大的房里只有柏舟一人守在床榻旁,背影落寞,一手端着汤碗,一手拿着汤勺,正在喂甘棠喝汤。
甘棠端坐在床榻上,纹丝不动,双眼空洞,朱唇微启,汤勺在嘴边她却浑然不知,只是汤勺动一动,她才习惯性地张张嘴。
柏舟一勺汤送进去进去,大半又顺着嘴角流了出来。这般看来那勺汤全是灌进去的,真正入口的少之又少。甘棠全没了吞咽的意识。
燕窝汤流出来,柏舟手中没有帕子,慌忙拿衣袖替甘棠擦拭嘴角的汤水。一个高高在上的君王,竟也有这样局促无措令人悲悯的时候。而往昔那个妖媚精明的甘棠,全然成了个木偶。
暮雨从没见过柏舟这般,心里暗叹,他心里又多少深情,此时就有多少伤悲。
长桓看着甘棠,十分揪心,张口欲呼,暮雨朝他摇了摇头,长桓垂头丧气,默默跟着暮雨往里走去。
到了柏舟身后,暮雨向他递出一方锦帕。柏舟回望二人,接过锦帕,朝长桓点了点头:
“长桓,你在宫里好生等着,甘棠会好起来的。”
长桓声音哽咽,随声附和:
“甘姐姐当然会好起来。”
暮雨看柏舟面容憔悴,两颊凹陷,一夜之间竟似长了数十岁,好好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成了忧思满腹的君主,他对甘棠情深至此,连长桓都不忍再责备他,蹲下身去,伏在甘棠腿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轻声道:
“甘姐姐,你快好起来吧,咱们还回瑯環宫去,只要你愿意,就带这个人同去。”
说着瞅了瞅柏舟,他既能这样说,已是对柏舟最大的认同。
柏舟不介意长桓把他称作‘这个人’,反而对长桓的话很是宽心,继续舀了一勺汤送到甘棠嘴边,喂了小半流出大半,拿锦帕轻轻擦去甘棠嘴边的汤水,满是自责:
“甘棠,是我没能护住你,十年前甘修因为我遇害,如今你又为我失了一魂,我自知是不配你这般待我的,而今要我怎样才好,或可有什么法子,能拿我换你康健?”
淡淡的话,听起来是那样悲切,柏舟仿佛陷在甘棠失魂的混沌里,与其一道遁入无思无欲之境,又或者是至情至性之中,是清醒的,又是糊涂的。暮雨暗道:一个失了魂,这个也不能明白了。随即道:
“柏舟,你累了,熬坏了身子,甘棠会担忧的。让我陪她说说话,你且去歇一歇吧。”
伸手去接柏舟手中的碗勺,吩咐长桓:
“长桓,你扶他去外间榻上躺一会儿。”
长桓来扶,柏舟不愿去,暮雨劝他道:
“甘棠过些日子定能好起来,若她清醒时看你憔悴成这样,又要惹得伤心,少不得责怪我们,况且她这样难说是三两天就能好的,你若撑不住了,可放心让别人来照料甘棠么!所以你要先保重自己,才是真正为甘棠着想。”
这话果然管用,柏舟将汤碗和锦帕给了暮雨:
“若能救回甘棠,什么法子我都愿一试。”
像是说给暮雨,又像是说给自己,起身时四肢僵硬,似不听使唤了。长桓连忙去扶他,小太监祥云急匆匆跑过来,与长桓一起搀着柏舟往外间走去。
暮雨与甘棠对坐,舀起一勺汤喂给甘棠,她不能吞咽,汤水几乎全流出来。暮雨一下一下为甘棠擦拭,才喂了两口,整条锦帕已经湿淋淋的了,小小一碗汤羹,与其说是喂了甘棠,倒不如说是洗了帕子。
即便如此,暮雨还是一勺一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