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转,趴在她脚前。
她俯身摸着阿黄的脑袋:“乖狗狗,和我这么亲呀。”
“今天还挺反常,”江海说,“它平时不怎么喜欢陌生人,有点胆小。可能……你身上有我的气味了吧。”
蔡满心倚在他肩头,半张脸埋在他衣袖间,羞赧道:“也许是吧。”
他咳了一声:“我是说,沐浴露。”
她和他十指交握,感觉到他左手外缘僵硬,便托起他的手,轻轻抚摸。他小臂上隐约凹凸的疤痕,一直蔓延到衣袖里。
她心中酸涩:“和我说说,之前的事吧。”
他轻叹道:“从哪里说起呢……”
“我知道……他们以为你在快艇上,但你为了救成哥又回去了。然后……发生了爆炸。”
身上那些疤痕和不一的肤色,无需赘言。
“是的。”
那晚江海已经安然撤回巡逻艇,但再三确认,人群中却没有成哥的身影。他熟悉船体结构,抓住船头的缆绳,又纵身跃了回去。
底舱已经冒出浓烟,他摸索找到昏迷的成哥,想起他充满期盼的神情,说:“阿贞就要回来了。”
他拼尽全力,也要将他拖出去。刚到舱口,便被爆燃的烈焰挡住去路。
之后如何被救治,江海昏迷不知。那时他的意识已经离开现实,受困于一场场无尽的梦魇中,在坠入深渊的边缘煎熬挣扎。
他受了极重的伤,脏器遭到冲击,身体被烧灼,医护们一再抢救,但每个人都清楚希望渺茫。
因此当他渡过了艰险的休克期,情况逐步稳定,转出重症监护室时,大家都倍感欣慰,松了一口气。
他们纷纷说这是奇迹,如果不是他体魄强健,又有极强的求生意志,未必熬得下来。
这些江海当然不会一一说给面前的姑娘听,只捡了几处关键的时间点,说自己昏迷送医,醒来时已经过了两周,全面恢复意识用了更久,但还需要更久的卧床治疗。
蔡满心清楚,他的叙述定然避重就轻,那些挣扎苦痛他都不会仔细描述。因此她才更为疼惜难过,微阖双眼,低头亲吻他稍显僵硬的手指。
当她独自在异国苦痛思念时,他也正徘徊在生死边缘;如果那时就知道,没有什么能阻挡,她会飞奔回到他身旁。
可是……
“那他们为什么说,你不在了。”她问。
“因为,那个团伙根深蒂固,当时没有肃清。不应该存在的人,离开更好。”他淡然道,“否则活着的人也不得安宁。”
一场接一场的手术,他时常也想,这一刻或许就挺不过去了。
有时感觉身上的烈焰还没有熄灭,他不想坚持。是否松开手,不再徒劳抓住所谓的生机,接下来会更轻松。
然而,还是会觉得不甘心。
他想要再看她一眼,想要听到她的声音。他不愿意想象,那一夜之后,她离开时是怎样复杂的心情;但他知道,她一定被深深伤害了。
他也想过,再去北方的城市找她,在飞雪的日子和她一起温酒谈天。
然而,他却很可能再没有机会,去弥补这些伤痕。
他不甘心。
可是,即便如此,从鬼门关被拉回的他,又如何以当时的面貌,再去面对心心念念的女孩?
“你想过,那些在乎你的人么……老怪,陆阿婆,阿俊,贞姐……”蔡满心声音哽咽,“还有,我。”
“我知道,会很难过。但我仔细想过,还是答应隐瞒身份的建议,否则只是给陆阿婆他们平添风险。”时隔多年,他说得云淡风轻,全然不提当时的种种苦难,“过一两年,大家都会接受我离开,就像去了很远的地方。”
“那我呢?”她的泪水滑下来,“我怎么办?”
“我那时,没想到你会回来……”他如实说,“你是个坚强的姑娘,前途光明,本来,和我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我给你过打电话……”,她想起自己颤抖着的苦涩声音,“没有人接。”
她哀哀请求,想要再有一次见面的机会。
“我能不能,最后一次,见见你?你只要说一句话,或者是微笑一下,我就觉得这段关系是善始善终的。为什么,你不肯呢?”
过了很久,她才知道,电话被摆在所谓的灵堂里,声音逐渐消散风中,再无人倾听。
“我不是怪你,真的。”她抽泣着,“我知道,你比我难熬得多。我就是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回去峂港,早点去找你,你就不用经历这些。”
“没用的。”他自嘲地笑笑,将她揽在怀中,“幸亏你没回来,要不然这个混蛋可能做更多的混蛋事,他只会伤害你。”
她的感情过于真挚热烈,常让他无所适从。
他知道她想要什么,一个简简单单的承诺而已,但说出口就是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