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黎氏

1 姜黎氏

时序冬月，院景萧瑟。

姜府北面后院，一盏药炉被星星点点的碳火喂着，即便那药渣已熬了两三次，湿冷的空气还一股子黄连的味道，氤氲不散。

正院门口传来声响，一小丫头的声音听起来极为不忿：

“忘恩负义的狗奴才，老太太才不好几天，你们就要背了主，眼巴巴地跑去巴结新主子是吧。”

对面那领头的婆子是姜府三房当家主母张氏的陪嫁。

如今三房是尚书府，也是国舅府，如日中天的地位。

管事婆子如何肯让一个的小丫头片子给指桑骂槐了去。

便往前一站，皮笑肉不笑地阴阳起来：

“姑娘，我家夫人听说老太太病了，可是派人寻了很久才寻到人参这等珍贵药材，如今大房的璋老爷、光老爷都在外做官，我们老爷太太也是帮着你们两位主子老爷尽孝！”

婆子叹气一声，接着又道：

“想不到啊，照看婶子倒是惹出是非来了。既如此，老婆子我这就回去禀告太太和夫人，老太太这边好着呢，用不着三房，用不上我们这些奴才管事，我们呀都是庸才无能的……”

那丫头被呛得一鼻子灰。

对方人多势众，不免着急红了眼圈，怒辩：

“一码归一码，少给我东拉西扯，我说的是老太太的药，都断了两天了！你们若真是想尽孝，倒是能耐着把太医院的方子给配齐了送来啊？”

“配着呢配着呢！只是……”

婆子带着人往外走，拿眼色示意旁边的准备落钥闭园。

“只是前线开拔，太医院和城里的药馆都紧着军需配置为先，就那几颗参还是我们太太往娘家太太那边借的，天下人都知道，圣上宏图霸业之功在千古，收了南蛮又打北戎，我们又是国舅府，说是主管户部，以为是什么大油水的衙门，谁不知道我们每年都在往里倒贴钱，珏老爷还在边疆寒苦之地镇守，都是一家人，我们老爷自是牵挂的，国库空虚，空了也不是十年八年，为这些糟心事，我们老爷已经愁得三天没睡好觉了。”

“你们不去我去，让开！”

小丫头心里记挂着主子的交待，她必须连夜把老太太的东西送出城，想要推开众人挤出去，却被齐齐拦住，犹如螳臂当车。

老婆子冷眼旁观，“现在是多事之秋，城里混入了北面的奸细，家家户户都关门闭户配合搜查，不是不放你出去，是太太夫人那边下令要关紧门户仔细些，不要添乱。”

人之将死，其梦中幻境也善。

黎云缨作为姜家主母，回顾一生似乎没有什么大的遗憾。

一生为姜首辅守节，还为姜家培育了两位状元郎和一位探花郎。

任谁不得说她一句，贤孝贞烈。

梦境里，她正耽溺于一山花烂漫处，崇山骏马，午后阳光和煦。

蓝天白云之下，以天为盖以地为席，躺着的她被晒得全身暖暖的，生出懒洋洋的睡意。

只是耳边总是传来一些讨厌的声音。

似马蝇一样，让人心烦得紧。

而姜府她屋里守着她的一个姥姥，听到院子里越说越不像话，悄声走了出去。

在一群妇人面前，主持了公道，只见老嬷嬷眼尾一横，不怒自威。

锦翠按照黎云缨的指示，当众说到：

“老夫人吩咐，缺了谁的也不能缺军饷，听闻你们二老爷在全城号召贵族豪绅捐响，我们姜家自是要带头，这是老夫人的陪嫁单子，你拿去和你们夫人交差，公中的账本早就挪到了你们三房手里，其他的莫要惦记，不属于你们。”

不愧是将军府里出来的，这气势直接逼退了三房的婆子。

拿到了想要的东西，那婆子也不敢多纠缠，客客气气地带人抱着箱子走了。临走撤了所有的护卫。

黎云缨耳边才算清净了些。

可惜这份安宁并没有维持多久。

屋子里传来翻箱倒柜的动乱声，将这最后的一片净土打破。

黎云缨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才将犹如千斤重的眼皮掀开一丝，堪堪还魂，只觉得周身如至冰窖，这副病体之躯实在令她烦闷。-----

“太医说老太太要静养，你们都住手！”

丫头出声阻拦，未果。

三房的人已经冲进了里屋。

领头的是一个穿着富贵体态丰腴的老爷，正是黎云缨庶侄子姜含桦，一声令下：“搜！东西不在那个老婆子身上，肯定还在屋里。”

“你们这帮杀千刀的王八蛋……”

“都是死的吗？绑了她！一个不知哪捡来的小丫头片子平日里仗着老不死的作威作福，现在老不死的咽气了，看谁给她撑腰！”

黎云缨看着素日里的孝子贤侄：……

嗯？老不死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