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与凯迪一同前往特罗斯特的,是驻屯兵团的一个小队。
新总部的基址坐落在特罗斯特近郊的河岸边,调查兵团作为轻骑部队,自然无需设置工兵分部,为了这项工程,军部从驻屯兵团调来一个小队进行协助,凯迪作为政府方面特派的建筑师参与总部的设计与监理。
今日清晨,伴着厚铁城门的锁链搅动声,调查兵团的第35次壁外调查如期进行。
这会儿已是傍晚,铁链在夕阳的余晖中绞上轴心,第二次拉动城门缓缓开启,钟声浩荡,调查兵团回到壁垒的保护中。
刚度过精神抖擞的白天,要再过一会,夜的特罗斯特才会真正醒来。街两旁的民居炊烟缕缕,窗中飘出扁豆和洋葱的焦甜香味。
行走在队伍中的吉尔迦·韦博,想着那种煮在铁锅里的棕色浓汤吞了下口水,可他浑身散发的血腥和死马味儿又立刻让他倒了胃口。
他的马在这次调查中报废了,被不长眼的巨人一脚踢起五米高,撞在树干上,马肠子流了一地,悲惨的嘶鸣足足传出两公里远。是他亲自上去抹了它的脖子,这样做的后果就是给了他老伙计一个痛快,顺便洗了个马血澡。
吉尔迦吹了声不长不短的口哨,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他闷闷不乐地低下头,扣掉手上的一块血痂。
“挂彩了啊。”吉尔迦肩膀一沉,扭头看向靠过来的人,嘟囔道,“马死了。”
“那恭喜了,弗里克斯上个月刚领回来几匹悍的。”莫布里特道。
吉尔迦瞅他一眼,照闷不误。莫布里特道,“麻烦了啊,看你这个蔫的样子估计是拿不动酒杯了,圣徒酒馆的打折券我就另找人分享了。”
吉尔迦一个激灵仿佛魂回体魄,“什么话!哪个蔫了,我精神的很。”他笑着把头一歪,“喝他妈的,到时候你别怂啊。”
莫布里特知道,对吉尔迦来说,酒能治百病,酒能消千愁。他满意地望向山坡下静谧流淌的河流,玉带似的在远处打了一个弯。
河岸旁平坦的沙地上,几根新砍伐的桦树材堆叠放着,靠近上游的十几亩新翻过的黑土地,便是调查兵团新总部的基址工地。
军马储备员弗里克斯·维斯叼着烟卷,坐在圆木上,夕阳晒着他的背,浅滩上的卵石闪闪发着光。
此刻,凯迪正坐在工地值班室的木屋里,手握铅笔,在小羊皮本子上画一个忍冬草造型的柱头装饰。深秋的天气很凉,她的肩上披着一块毯子。
弗里克斯推开门,说道,“他们出墙回来了。”凯迪起身跟了出去。
暗红的天幕下,山坡顶端的点点人马形影,像一条起伏不定的虚线条,缓慢地向前抽动。凯迪裹紧毯子,撩出压在下面的长发,说道,“走吧,我们回城。”
特罗斯特在过去一百年间都作为重要的交通枢纽,连接广袤的玛利亚和罗塞。凯迪和弗里克斯行至城中,这里街肆林立,商业繁茂,空气中飘荡着一股健康小麦烤出的面包香气。
莫布里特立在酒馆门前,看见弗里克斯,挥手将他喊了过来,同时打量走在他身旁的凯迪。见她淡妆素裹,不大有女子的娇弱气质,便开口道,“利恩小姐,你也一起来吧。”
凯迪思忖片刻,欣然踏进酒馆。酒馆的门上挂有一只铜铃,每有客人推门便清脆一响,这里的吧台区很暗,墙上挂着今日菜单与饮品的目录,上面规矩而刻意地写着“淡啤酒,苏打水,姜汁水”,字体同它们的含义一样规矩。
吧台后面的镜子捕捉到三人的身影,他们穿过几位孤独的食客,下到一段洞穴般黑暗的楼梯。凯迪望着尽头那扇黑色的铁门,好奇心像是敞开笼门的鸽子,迫不及待要飞出来。
门上的小铁片咔哒一响,露出一只眼睛,又咔哒关上,门便敞开,欢迎来者。可要是那只鹰一样刁钻的眼睛判断你是搜酒队的便衣,你将永无权力踏足这方琼浆滋养的乐园。
铁门里的世界与方才的黑暗相比,好似幻境一般闪着光,有那么一会儿,凯迪只能看见几盏油灯,明亮热烈的气氛扑面而来,随后她的眼睛适应了环境。
她踩着洒满锯末的地板往前走,这里无拘无束,酒杯叮哐作响,到处都是将烟草啐在双脚间的男人。
莫布里特指了一个通风口的圆桌,那里已经坐了一人,吉尔迦看见来人,站起身来迎接。等到大家又都落座,路过的女招待拿莫布里特开起玩笑,一副经常如此的习惯样子,他笑笑不生气,但也不爱接她的茬,倒是吉尔迦愿意与她玩笑周旋两句。
一个带着围裙的侍者走了过来。
“喝什么”侍者问。
“威士忌。”吉尔迦回答。
“小姐要什么?”侍者又问。
“这里自酿的苹果酒不错。”莫布里特对凯迪说。
“葡萄酒有吗?”凯迪问他。
“那您得上教堂去喝。”侍者斜了下眼道。
“那淡啤酒吧。”凯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