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筐的秘密
从娘家回来后,风氏心头一直压着两桩事:一桩是开平留下的银子。官府对家财查得紧,一家夫死,县里要上门检点家财,重录版籍,若是将这笔银子翻出来就麻大了。另一桩,就是侍弄牲口的丹娃,她二人原先好过!丹娃大名唤叔嵬丹,和她一个村,这后生娃娃的脸生得像画出来的一样,那叫一个“蛮蛮”,嘴也会哄人。他家是牛马医,在周遭小有名气。他曾随他大来她家瞧过牛,只这一次便对她动了心思,不时来她家门口转悠,找个机会便撩拨她。她正是情思初开的年纪,身子不听使唤,一来二去和他好上了,但她心里清楚,这种浮浪货是不能长久过日子的。自从嫁到严家,她心里便把他像穿烂了的鞋子一般丢地远远的了。当开平突然招他进门当牛马夫时,她只慌乱了片刻便稳住了神,暗暗告诫自己,绝不能跟这个货有丁点皂丝麻线。可丹娃却像有心而来。每逢开平押纲,院里没人时,便瞅个空说些荤话撩她,她总是笑笑走开。有次丹娃急了,拉了下她的手,她一下甩开,愠怒地道:“严澈那娃看着呢!”他才悻悻地走开。她不是石头,哪有年轻女子会讨厌打情骂俏,嫌别人惦记?开平一出门就是十天半月,她也需要往清汤寡水的日子里调些辣子。可她清楚,她和这个满身牛粪的下人永远不会再有啥了!可她也不想跟他撕破脸,这个家里怎么说也得有个自己的人。满院的奴仆丫鬟都是原配的人,是看着严澈长大的。这些人表面上毕恭毕敬,但心里想啥,背后说啥,谁知道!只有丹娃算是个“自己人”,她需要他暗中探听消息,也好在被人家欺负时帮衬自己一把。可她也明白,辣子就是辣子,当饭吃会辣死的!她绝不会让他碰她!隔墙有耳,裤腰松一次痛快了,过后便得紧一世过苦日子,她不光会被赶出门,依宋刑统还会入刑。
风氏能感觉出来,自从开平死了后,丹娃这个货放肆多了。有一日,娃哭个不停,她抱着他去看牛。丫婆进屋给娃端水,丹娃走到跟前说要抱抱娃,趁机摸了下她的胸,嬉皮笑脸地说道:“恁好的物,闲着可惜了。”她一下怒了,一手只护着娃,另只手扬起来就要打他耳光。若不是丫婆过来,她的手就上去了。此事让她十分后怕,后晌她就从箱子里找出支银簪子给了丫婆,说道:“夜里娃总哭闹,开平不在了,我也害怕,今后你就在这屋睡,跟我做个伴。”
丹娃果然没安好心。次日,她和丫婆带娃在门外追蝴蝶,丫婆和娃追着追着跑远了,他牵着牛过来,小声说道:“夜里把死婆子赶到耳房去睡,我去找你说桩事。”
她脸一红,骂道:“滚!咱可都穿着孝服呢。”
丹娃涎皮涎脸地说道:“不妨事,夜里我帮你脱光就是。”
她气得直跺脚,说道:“快滚,再胡闹就把你赶走!”
丹娃生气地把牛缰绳一撂,说道:“谁用你赶?我早就不想干了,姓严的在世,你不理我,我知道厉害干系。现今他死了,你还不理我,你心里根本没我!”
她忙柔声说道:“你看你,家里人多眼杂,特别是严澈那娃,你知道他耳朵眼睛有多尖吗?有一回,我在开平的箱子里瞅见个旧木匣子,随手就给了丫婆。可到了晌午,严世秀就打发一个丫鬟来找丫婆,转弯抹角地递话,说那个破匣子是奶奶留给严澈他娘的,吓得丫婆赶紧把匣子还了回来。我记得,当时我给丫婆匣子时,那个娃在草堂一闪而过,就这一溜烟地功夫,他啥都瞅见了,还告诉他了二大,你说这个货能不防吗?咱俩要是有事,能瞒得过他吗?”
丹娃听了,一本正经地说道:“要不你把我招接脚夫呗,明媒正娶,谁管得着,我不费力就嫌了俩儿,一定把你这个当亲生的待。”
她冷笑着说道:“你想的美,原本我就不是严澈的亲妈,再把你招成后爹,你俩牛是牛,马是马,半点关系都没有,你还是个伺弄牲口的,他能愿意?”
丹娃道:“我娶的是你,又不是他,你愿意就行,跟他有个屁关系!”
她笑笑,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他是嫡子,也是长子,在这个家可是比我说话要算话。用不了几年,就是他当家,连我都得老老实实看他的脸色。我招了你,咱仨都会被赶出门。到时我跟你去塬上放牛,还是下田犁地?
丹娃看看四周没人,压低了声音说道:“要不把他弄死?一了百了,我去弄点药。”她大惊失色,咬牙切齿地骂道:“你就跟牵的这货一样蠢,白长了副好皮囊。老娘是继室,就算不是我,别人也会安到我头上,家里这么多眼睛,你当她们都是瞎子?到时候官府砍你的头,快快滚远!”
丹娃干笑着,说道:“好我的亲……别生气……别生气……”
五七过后,趁着清明,风氏将银子藏在柳条筐里,坐着牛车回了娘家。一进门,她便让丹娃和丫婆上城里买酒买肉。等二人出门后,她将银子放进两个罐罐中,在水缸下挖了个洞,藏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