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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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眶还是蓦地酸涩。

“答应你什么?你与食府签过契约了么?人家可都是签了契才上工的,有理有据。”

“……”

刺眼的阳光突破拂晓,驱散了整条街道湿漉的更重之气,黎庶皆凡苦,总是天未亮,露未散便要起身劳作,日复一日在此时开门挂上营幡。她高贵,自诩体谅普通人,却从未见过凌晨忙碌的坊市,也从未受这酸辛而艰苦,且充满哄骗的平凡生活。

晏含山旁若无人走出朵颐食府,终于忍不住拿袖子蹭了蹭双眼,却不小心碰到伤痕累累还微微渗着血的手背,刺得钻心。

后来,她思来想去,觉得自己不算才疏学浅,或许也能用这在民间看起来无用的文墨赚钱,于是便学着书墨馆的先生,在人多的闹市支了个简易的小摊替人代笔。起初生意确实不错,可渐渐地,来的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贵公子,问他们要写些什么,张口便是一篇酸诗。

再问收信人,那些百拙千丑还挤眉弄眼的公子哥又忽然统一了口径:“娘子自收便是。”

再这样下去,含山着实害怕那日被硬绑在婚轿上的恐怖情景会再现,于是某日收了摊,从此再没踏进平仁坊及西市一步。

***

可怜阿娘从小将她以贵女的标准栽培,堪比宫中的储妃,叫她四书五经、工笔绣艺皆要精通,到头来,确是处处也无用。

想到这,含山更加失落地垂下脸,口中含着糖葫芦细嚼慢咽,躲到一个角落里,倚着台明歇息。望着朱雀街巷四通八达,人来人往,却无一人将目光落于她身上。往常在天策府,受惯了众星捧月的日子,实在不知道出了这高门大院,受人冷眼是什么滋味。

原来,她不过也是芸芸人海中的一粟,没什么特别,不值得垂青。

糖葫芦嚼着嚼着,怎的也发酸、发苦?她低头看着手里油亮的红果子,陷入纠结。

“还吃么,不吃给我?”

忽而,一个爽朗明媚的声音传入她耳朵。她感受到身边有人压近的气息,一抬头看见的是一个衣衫落落,但还算整洁干净的少年郎。

他的眼睛深邃,圆润如荔枝,眼尾微微扬起,瞳孔在阳光下是浅褐色,看似不像中原人,不过身板瘦弱,眉骨清秀白净,倒像个女孩似的。

分析于此,含山很快放下戒心,天真地以为他或许也只是个和她一样流浪异乡的苦命人。

于是,她看了看手里只吃掉两颗的糖葫芦,又看了看面相单纯无害的小郎君,递给他,道:“我并未碰过其他地方,你若不嫌弃,分你也行。”

阿顿的眼珠四处打转,心里想,纵使她现在落魄朴素,可从样貌长相和举手投足间不难瞧出曾是个娇生精致、受人宠爱的女公子,想来肯定有洁癖,他这才敢开口调戏于她。

“谢谢。”他笑起来,露出一排白的发亮的皓齿。

两人就这么并排坐了一会儿,直到他将那最后一口山楂蜜糖也舔得分毫不剩。他满足地抬起脸来,却发现她仍旧愁眉不展,闷得像个葫芦。

正中他下怀。

“阿姊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他问。

含山淡淡瞥了他一眼,没什么起伏地回答:“生存不易,怀才不遇罢了。”

“展开讲讲?”阿顿的眼睛亮起来,耳朵也侧了过来。

她停了停,望向他。显然她并不想再次回忆一遍这数日以来遭遇过的烦心事,但看见这副善意且无辜的脸,她也不知道如何拒绝,只好三言两语简单地将她是如何给人“绣怪兽”、“削土豆”、“吃瓜吃到自己头上”的故事又捋了一遍。

谁知他听完,反倒像打通了关节一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语意深长道:“并非阿姊的错。只是要在这大街上混日子,光阿姊一个人确实不行。”

“为何?”她来了精神。

“能在抚宁大街上做生意的人,要不是背后有官家撑腰,要不就是非富即贵行商三代以上,对外来务工者要求属实是高,没点关系哪能轻易搞定?”他故作神秘。

“可是我初来乍到,确实……没有亲故在此。”她沮丧。

这时阿顿起了劲,原本还懒散靠在台明边上的腰板登时支棱了起来,尤为骄傲地向晏含山拍拍胸脯,说:“你有我呀,我能作你的举荐人。”

晏含山瞧他站起来不过比她高了一点点,再回想云鹿十六岁时也是同他一样高,一样的俏皮顽劣,一样,满心满眼都是好姐姐。

那一瞬间,她对上阿顿清澈明亮的眸子,在那里面清晰看见了自己的倒影,时光仿佛拉回两三年前,令她卸下了全身的防备。

可这世界上…真能有这样才见了一面,就如此真心相付的陌生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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