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部分
他盼着她的答案,没那么焦心。
他自然也不会去催,不会再去执着她的答案。
他依然还是有些许的矛盾,心底里问自己究竟把她拖进这一团泥淖之中到底该不该?当然在这之后也会又觉得自己也并没有差到哪里去,怕是可以比很多人更好上一些。
这大约也就是患得患失。
但无论如何,他想说的终究是说出口了,仿佛是精心准备的一次考试。答案如何结果如何已经不再重要了。
这般的感觉让他的神色舒展开了,眉目间似乎又添了十多岁时候的明亮。
之后他与她都不曾纠结在更多的难堪之上。
当然还有,那也不必在此时尽数翻出,他的蛋糕最终只吃了小半就放在了一边。
她翻到了一部欢快些的电影,视角原因他又坐回了沙发上。
轮椅便被这样随意也散漫的推在一边。
客厅的空间很大,陈设不多,竖百叶窗帘里漏进的阳光洒在沙发前的浅色木地板上,隐约可见纵横交错着的车辙碾过的印记,玄关处的椅子上还是坐着那条连着裤子的假腿,宽大厚实的接受腔依旧像个盆一样装着另条裤腿和束在腰间的皮带,自然也并不突兀,是生活中最平常的一部分。
他便也是,闲适的坐在沙发的最右边,懒懒的倚着,难得舒适也放松的样子。
她不由自主的打量他,他坐得自然不够端正,微微斜着,不多时还把身后的毯子叠了几层堆在左腿缺失的位置,稍稍动了动,没抬头,“这样不会压着。”
她立刻意识到先前掌下单薄的皮肉,他客观的也冰冷的引导这些是他生活中的一部分,像是再寻常不过。
她点点头,没说什么。
他似乎略顿了顿,看向她道,“两边不对称。不然时间长点就坐不住。”
她讷讷的应了声,“怪不得。”她对此自然是陌生的,哪怕之前以为与他还算熟稔也不曾触碰过这样私密的事情。
他低声笑了,也不知想了什么,像是也有点担忧,“可能,要一段时间才能习惯。”
这些微末的小事她自然都很陌生,没有否认,诧异而又想再多知道一些的神色让她的神色有点复杂。想了会儿才又觉得怎么说好似都不尽如人意,“以前真没注意过。一直以为就是走路没那么好看,其他也没想过。”
她当然也没料到会与他有所交集。
他自然能听出她的没想过,何况是她,自己对于很多事也是不敢多想的。
没想过的那些,在这很多年里好像也不知不觉让他习惯了。以至于时日渐久,他也会在某一个瞬间忘了禁锢着自己的一切,享受到片刻的自由。
当然,他应当还不够健忘,因此也会极偶然的梦到那段被困在医院的日子,会在半夜里由于陈旧的伤处一寸一寸钻入骨髓的痛楚而再一次坐立难安。
他当然躲不开,床头柜里的止疼药,床边放着的孤伶伶的拖鞋,他伸手就能触及的拐以及更细微的洗手间里的自动挤牙膏器和固定在墙上的一次性洗脸巾,这些的存在都在或多或少的提醒着他梦境的真实。
十多岁时,他被误伤进的医院。没有人会感觉到舒适的导尿管让正值青春期的他有着前所未有的羞耻感,少年所拥有的明媚和无畏与他毫不相干。
他大约也是在那之后渐渐冷了下来。
他没什么美好的,身心都是。
他听到她单纯又充满善意的措辞时笑了,笑着又不知为何有了一丝心疼,柔声道,“也用不着想太多。说到底就当是生了一种好不了的病。也没多少大不了的。”
她闻言笑了,“你之前就是这么忽悠孩子的?”
“不记得了。”他眉眼舒展了,神色难以分辨。
电影到了精彩处,很是喧闹,她与他聊了很多不相干的事情。
他极为耐心仔细的听她说着几年里那些琐碎也并不算开心的事。
他没有问再多。
也没有像任何一个好友一样去责备她的任性与不清醒。
他好似还是冷冰冰的,连宽慰都没有分毫。
她说出这些,积郁自然大减,一时间也不知是不是真能放下了,见他递到眼前的水,喃喃道,“我知道他很多毛病,但就是我已经投入了那么长时间,那么多精力,不想这些都浪费了。我那么用心的去想要这关系维系下去。我不舍得退出来了。”
他索性把沙发边放着零食的小推车拉了出来,翻了几种孩子爱吃的小零嘴给她,“这个应该挺好吃。人会做错很正常。走错了,一开始不知道是错的,后来不知道该如何回头。没事的,慢慢地这些不好的都会过去了。”他的确不会安慰人,想了想又说,“再说,哪怕是当下觉得对的事,若干年之后再回头,也未必正确。所以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谁都说不清。”
她仔细咀嚼着嘴里可口的软糖,他光秃秃的左臂不知道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