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分
闷的。
他没那么敏感,所以提及自己那些事的时候总是平平淡淡的,就那样直直白白告诉她。
这才更让她感受到了惋惜,像是从书上看得的那“琉璃易碎彩云散”时的感觉。
“暂时没什么好奇的。”她有了点精神,“你是不是一直这样习惯安慰别人?”
他微怔,摇了摇头。
“但我感觉你总是。”她道。
他没再否认,又摘了她头上新吹落的几朵小黄花,“走吧。我讨厌医院。”
讨厌,他难得有会说出口的强烈感受。
自然也有讨厌的理由。
她聪明的没有再问。
当然,此时如果她问出了口,她怕是也只会得到沉默。
他也并不是讨厌,是恐惧。
他在医院住的小半年,伤口愈合得很慢,此时的疼痛已经成了他最微末的感觉。
每一天又每一天眼睁睁看着护士端着过来清创的金属盘反射出的光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里是他噩梦的素材。
初时他还能扯着嗓子哭喊。
没几天声音就哑了哭声也没了什么动静。
时日见久便连哭也不见得了。
他只木木的看着进来的人端着东西进来,他乖顺的偏过身子,生理盐水浸透的遮盖在伤处的纱布,湿淋淋的让他微微发起了抖。
隔壁床陪护的那个有点热情的老太太隔着帘子啧啧的小声对老伴说,“肉都弄没了。不晓得要弄到哪天。”
他知道那说的是他。
他竭力扭过了头看向了那人,嗓子哑着,说话也听不太清,“我会好么?”
没被听见,他也就没再问。
哥哥把他头托着转过去,一下一下的慢慢揉着他已经长长不少的头发。同样没有承诺什么。
她不知道这些。
她这时不知道很多事。
打的车还没到,她与他等在路边,身后来的一阵风撩起了他的衣角,她不经意间瞥过一眼。
她没留意什么。
他也没注意太多。
“后面不在学校你就叫我名字吧?”她道。
“好。”她名字很好听,虞欢。
“宁知。”她斟酌着,“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走了,我也是我爸一手带大的,小时他忙我就天天在他单位蹭饭,自己做作业洗澡睡觉。说真的挺不快乐的。所以还挺羡慕你女儿的,你把她真的照顾得很好。”
他没有接话。
她随即又道,“但现在知道了,大人总有大人的难处。也就没那么纠结了。”
他笑了笑,“我爸很多年前出国有了自己的新家庭,我妈忙生意。上学之后基本上是我哥带着。他走了,我自然得照顾好他的女儿。”
恰是这句自然,让她看着他的脸晃了神。
他与她一同坐了后座,不久他就有点后悔让她先上的车。
他将背着的包拎到了中间隔开,这样可以让彼此间可能会有的尴尬少一些。
她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心思。
他平静下来,包里是他住院时的洗漱用品和一些证件。
他知道自己已经能够很好的保护自己了,他可以把生活里的大部分事都安排妥当,可以应付很多意外。
他并不需要别人照顾,也不必再有人为此忧心忡忡。
只是,有时候冷清了些。
他却开口了,他知道自己贪的只是她这份热情。拥有一点便贪得一点。
他之前问她希望以后的生活是怎样的。
她说,“普普通通,钱够花就行。我想去哪里只要不太离谱就可以陪我去哪里。想玩什么就玩什么。”
他便知道这样的生活里没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