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不亲自当皇帝了
晟誉国内,无人不知,那现已年过半百的定远大将军,脊梁骨硬,是金銮殿前,能把偃月刀,架文官乌纱帽上的莽人。
这架刀的做派,也是祖上传下来的。
先将军也莽,但与先皇帝,是儿时就在宫里一同打太监,一同偷听朝野的同道人,所以莽气里,还是带点智识的。
少时情谊,宫闱之中本也当不得深重,但待先皇帝二十而冠,还是皇子的他,即刻釜底抽薪,抢在京都所有膏粱子弟前,急奔父皇的病榻床头,要娶先将军那唯一的妹妹,美其名曰,为父皇冲喜。
老皇帝也病得昏聩,一乐就犯傻,冲动下了赐婚的糊涂圣旨。
先将军人在家中坐,夺嫡的乌烟瘴气,转眼就要往自己那小妹身上飞,他不是那当忍的人,直接提刀进那求娶的皇子府,只朝先皇帝那小子两句话——
“要么,你入赘,要么,你抗旨,不然我就砍你。”
晟誉国之后浩浩几十余年,无人再对皇族,说得出与之旗鼓相当的话。
这短短几字,成了向不懂的人介绍尉迟家时,不得不提的话。
尉迟家自这位先将军始,就算皇帝出行乘舆上的宝纛,打将军府前经过,全将军府,都没一个低头的。
当是时,先将军的“砍你”,不是说笑的。名刀渗着坚毅的血腥气,先皇帝一个二十来岁的皇族小伙子,粉白脖子从没离兵刃如此之近过。
但他自小耳濡目染的,那些朝笏间的君臣之交,本也是一种兵不血刃。
“你尉迟家族,世代守护晟誉的国土,而我,立在这国土皇城,承袭晟誉最尊贵的血统,你凭何不护我?”
先将军岿然不动,魁梧身量,将偃月举高,一字一顿:“你,还不是晟誉。”
他也一字一顿:“如果我是,你的妹妹,便是晟誉的皇后,你,便是晟誉的上将军。”
闻听此言,先将军的刀急转直下,一息之间,便生生劈断这儿时玩伴手边的茶桌,百年的梨花木霎时四分五裂,两人在这木屑纷飞的场面里,彼此都没有丝毫的避让。
他冷笑:“你这是羞辱我。皇族之下,便是我尉迟的姓氏,我族百年尊严荣耀,俱是先族男子以忠诚以骨血,拼得挣得,未有一丝一毫,以家中女子为献。你们皇家东方的小人做派,莫要污了我家的娇贵女子。”
先皇帝一听即拜,以皇家之尊双膝跪地,行下晟誉的君子大礼,慨然道:“既然如此,将军当知,如此烈骨忠义的尉迟家,不可倒下,尉迟家在,晟誉国在,我既知这一点,便已是这皇族,最懂晟誉的人了,也是最懂保晟誉的人。”
他抬头直视这位执刀不折的沙场人屠:“将军,我不值尉迟家考虑,可这晟誉,如日中天即虎视环伺,富埒陶白即鱼游沸鼎,求尉迟家,考虑国之安危。”
晟誉国外,北有鸦宛,处极寒之地,盛行巫毒术法,不可捉摸;南有涂梁,处水脉沃达之地,向来国富文昌,故多有挑衅;西有楚矶,舞乐之国,其皇室不稳,三年间换下八位皇帝,鸦宛与涂梁,视其为盘中肥肉,已经暗中较量多年。而若楚矶真成那二国之一的口食,于夹在南北之间的晟誉,便必成百里加急的战报。
也只有那日日汤药的老皇帝,被宦官们夜夜哄着,还真高枕无忧了。
先将军听他这一席话,眉峰森冷,他一字未留,直出皇子府,是当日就骑着那战马,奔去的天晟门。
无诏无令,他从晟誉皇城,最威严的宫门直入宫廷,战靴在帝王寝宫笃笃有声。
满皇城的人都看到了先将军的战马奔进天晟门,是午时三刻的日头,那马上的鞍辔,是尉迟家族独有尊贵形制,青铜的光泽,如一抹刃光。
可那日先将军究竟和老皇帝说了什么,无人得知。
只是那日,老皇帝一天之内,降下第二道令人咂舌的圣旨,赐婚作罢,但念该冲喜皇子的一片孝心,作为补偿,册封太子。再拔定远将军为定远上将军,封号不变,七日后启程,去镇守与鸦宛交界的边关之地。
一道圣旨,仓促说尽许多事。
尉迟家的男子,便是如此做事的,他既决意承担,便无需他人牺牲。那妹妹是过世父母如珠如宝,疼爱养大的幺女,比他还小十岁,善良美好,自己与妻子只希望她嫁给心仪之人,而非这富贵但幽深的宫门。
这也是老皇帝最后一道旨意,当晚,晟誉皇帝驾崩,那仅仅是几个时辰的太子,便迫不及待成了新皇。
而即便国丧,新皇国事为重,为防他国闻丧异动,令定远上将军戴孝先行,提前去往北方边关。
三年守孝之后,定远上将军未得返还,皇城的上将军之妹,难抗新皇的圣旨,以皇后之尊,被凤辇抬入宫墙。
两年不到,难产,尉迟皇后薨。
定远上将军闻讯,为皇后之丧千里疾行,不眠不休,赶至皇城。恰好是一个天朗气清的晨曦,刚好抵达,一身战甲还有未退的血痂残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