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中无良药,投杏落翰林
得不对,书一真的是有书一的用处。
钟离未白说完,才惊觉自己举止的不适当,摇摇晃晃从尉迟媱怀里挪开,去靠在了那块温热的岩石上,低头默默。
“那多吃半颗的话,会如何?”
“不会如何,阿媱。”
她看着钟离未白,既然他都如此说了,她便也不再多言。
钟离未白这时才有精力,留意此处清潭。望来是一泓云白的泉水,自对岸高崖流泻下来,日光下梦幻悬影,漾溢如缎。谭中清可见底,微波浮荡,水里藻荇交横,游鱼嬉戏。
氤氲水汽里,有飞鸟在潭上轻灵飞掠,伴着林间的草木清香,鸣声清越如铃音,让人眼中舒惬,心中也舒惬。他心中,浊气散去大半。
而白术始终在角落里饮水,还是白得亮目,立于山水林间,仿佛不该是一匹实在的凡尘生灵,而是一座仙人留下的骏马玉雕。
“钟离未白,你可还要去马市?”
“要,阿媱,我陪你。”
其实问不问,尉迟媱都会带他继续去往马市,因为丞相府的马车必然是等在那里的。
只是听他不服病意,还愿意支撑着去,尉迟媱心里听得痛快些。
再度把纱笠罩他头上,尉迟媱和他上马,往马市赶去。
太阳落山前正赶到,但离马市闭市也不远了。
书一已经哭得面目浮肿,两颗眼睛胡桃一样,红肿得快看不见瞳仁。惠山底下,听仆从指点,才遥遥看见尉迟家的玉狮子缓行而来。他立马带着丞相府的仆从们,磕磕绊绊地就先行赶过去。
尉迟媱先停马下马,丞相府的人赶紧簇拥着上前,书一把背的杌凳卸下放在地上,好让公子下马。
“好马!那可真是好马!”
打那不近不远处,一行骑马之人踏草而来,步调齐整,如绿上一线。
当先便是一缚赤色额带的少年郎,剑眉星目,一身精健,腰间金银缎带,长刀悬于马上。
他近前勒马,随那枣红马的一扬蹄,一嘶鸣,一行马队纷纷散开,把尉迟媱和丞相府的这几人,围了个圆圆满满。
那额带少年骑在马上,收鞭在手,下首望着,朗声而笑:“两位姑娘,这马何处得来的?几两?哪家场子?可还有余的?”
尉迟媱他们都还没正式进入马市,尚在这入口之前。但且不论这马市的误会,书一是第一个拉下脸来的,停了动作,将那额带少年死死瞪着,什么叫,“两位姑娘”?
钟离未白身形纤瘦,又带着纱笠,身上也是月白,那额带少年看有好几人小心护着下马,自想当然认为,只是个淡雅婉约的女子。
“下来与我说话。”尉迟媱的话音不紧不慢,朝他看过去,拢过鬓边发丝,丹凤眼有微微眯起的锋芒。
额带少年的笑容稍有凝滞,看两位女子的衣裳都不是俗物,可四处一看,分明又并无女子车马,如今的高门贵女,哪有出行无车马的?想来仍觉是寻常人家的,只是出游,便穿得体面贵重些。
额带少年的身后,有一人不堪轻视,立刻出马往前了,马上佩剑,傲然道:“姑娘面前的,是翰林院掌院学士之子,贺君焰,敢问姑娘家姓?”
她一笑,侧首摇摇玉狮子的辔头,从果篮里摸出一颗杏果来,手中抛落两下,眼中忽是一霎凌厉,那颗杏果,便纵然直朝原先那枣红马的络头,急速飞去。
风声尖细,虽是果物,却几有破竹之势,笔直飞向枣红马的面门,马儿失措,扭头牵得缰辔下移,那额带少年的身形被带得低伏,就这毫厘之间,那杏果,便是直朝少年的赤色额带飞去的。
“咚”的一声,扎扎实实,额带少年不光脑袋向后一撞,肩颈也是把持不住,向后剧烈一晃,这便从马上四仰八叉地跌坠下来,无比震惊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书一吃了一惊,原来这才是正经的投杏,平日果真是和公子闹着玩的。
“家姓尉迟。”
一字一句,她笑立玉狮子身侧。而那马上之人,已在默默无言地为她继续挑杏了。
尉迟,四围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