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人天色
李仙芽回到瑶光殿之后,便命晴眉往寿春前街的裴府送去了请帖,邀约裴长思在申时一刻,在嘉豫门下的斋菜馆二执阁见面。
她是天家的公主,原可传召裴长思入宫觐见,只是她爱在宫外闲逛,倒也不拘泥在哪里相见了。
第一次与裴卿见面,还是元日那一天。她与皇帝舅舅、哥哥们、后妃们,在应天门观赏靡丽幻彩的灯树。
那时候裴卿献上亲画的钟馗捉鬼图,呈到她手里的时候,李仙芽注意到了他的手。
色青骨瘦,温润如竹。
同他的长相相得益彰,似乎他这样清雅的相貌,合该配一双这样的手。
他有卜卦解签的本事,那便是一个大大有用的人。
李仙芽从此便记住了他。
故而这一次,舅舅提出要她假成婚,好叫一阐提打消求娶她的念头,她便第一时间想到了裴卿。
在寝殿里睡了个回笼觉,到午时二刻的时候,李仙芽才起身沐浴梳妆。
她向来出行很简单,这次出门只是梳了简单的发髻,乘了擔子到嘉豫门下换了马车,第一站就往素斋馆去了。
素斋馆有一个禅意的名字,唤作四神足,乃是襄城长公主当年开办的素斋馆,每月初一至初五、十五至二十,只要在青龙寺拜过菩萨的百姓,当下就可领过三张四神足的斋票,在这里用素斋来填饱肚子。
来这里吃斋的百姓很多,在普罗百姓以外的,更多的是孤寡穷弱,饥肠辘辘的时候,便去青龙寺虔诚拜一拜菩萨,便可以来四神足饱餐一顿。
李仙芽提前了半个时辰到达这里,因客满为患的缘故,她由后门上了二楼小厅,先听斋馆管账的赵翁报账,再听管店娘子方旬草把这个月的新鲜事说一说,末了有些感慨。
“只是听一听,我便有些头昏脑胀,可见阿娘当年有多厉害。”她笑着问方娘子道,“我阿娘当年是不是搭眼一瞧,就能瞧出收支的变化?”
方娘子有些拘谨地搓了搓手——饶她在这里苦了二十年的钱,又是个最能说会道的人,面对这位上真公主时,仍是紧张的呼吸不畅。
天爷啊,这世上竟有公主这般美貌的小娘子,她只静静地坐在那儿,背后四四方方的窗子,就能把她圈成一幅清绝的美人画。
李仙芽见方娘子久久无言,眼神探寻地看过去,唤了一声方娘子。
“哎呀,妾又失神了——”方娘子无措地回神,重新回到了公主的问题上,“长公主在数术上委实天赋异禀,又懂得做生意,的确比公主您要能干不少。”
方娘子说着,忽觉自己说错了话,正尴尬的时候,却听公主笑着说是啊,“我娘就是比我能干多了。”
方娘子松了一口气,见公主垂睫抿了一口茶水,那凝神静气的样子令她不由地就把语调放轻了。
“先前那个胡人,公主可还追踪到他的形迹了?”方娘子愁上了眉头,“近半年没见着此人了。”
“凭着画像上的形貌找了小半年,都没寻到此人。”李仙芽摇摇头,微叹了一口气,“不过今日我约了一位友人在此谈天,他是卜卦的高手,说不得能算出我阿娘的吉凶方位。”
“那敢情好!”方娘子一拍大腿,“妾身这就给您准备素餐去。”
李仙芽一笑,叫她不必忙活,“备些茶点就好,我喜欢吃狮蛮栗子糕,可以多来点。”
方娘子连声应是,同赵翁一道下楼去了。
室中静了下来,坐在阿娘从前日日坐着的地方,李仙芽总会有些感伤,晴眉看出来了,有意疏解公主的情绪,只将手指向窗下的世界。
嘉豫门大街的尽头,是白茫茫奔流不息的洛水,正值春日,河岸上的游人如织。
“公主,应付完曼度国国主,咱们能不能出神都、去寻长公主?”
“自然能。”李仙芽托腮向窗外看,嗓音轻轻,“翻了年我就十八岁,舅舅就再也没有理由将我拘在宫里了。察子找了十年,把中州翻了个天,都没找到阿娘,可见其无用。我势必要凭着手里的线索,找到阿娘。”
晴眉说好,视线向窗子下方的嘉豫门看去。
嘉豫门里向西是天家的园林,向东便是往九洲池苑去,门里像是人间仙境,门外则是喧嚣的市井。
“公主您瞧,那变戏法的多可笑,还有一边儿画糖人的,奴婢怎么瞧着像在画钟馗。”
晴眉看着窗下各色的买卖,不免欢喜地解说给公主听,只是才看了一会儿,却见嘉豫门外大街刮起了一阵妖风,旋即有人大喊着:“抓卦仙儿的来了,快跑!”
李仙芽不明所以,向下方看去,但见熙攘的人群里有几个黑衣黑裤的男子在奔逃,撞烂了一堆小摊招牌。
须臾之后,有人领兵纵马追来,一袭赤衣戎装外披了玄色的斗篷,他在马上以俯冲的姿态向前,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鹰。
李仙芽看此人身形劲瘦矫健,不免有几分熟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