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天晓角
眼睛是黑葡萄,心是藤,他是夏日将融的冰。
呼吸相接的距离,近到睫毛眨一眨,都可以在他的眼睛上掀起一阵儿小风。
可惜这样的姿势很累人,李仙芽的额头在下一瞬离开了他的,脚跟落地的同时,腰上却有一只手轻轻揽住了,贴在了她的后腰上,将她一下子揽近。
他将她揽过的动作很迅捷,李仙芽急呼了一口气,再落定时,手已搭在了他的胸口。
“不算热。”贴着李仙芽后腰的他的手很烫,可他低头看她的眼神却不算亲切,如常、普通。
李仙芽深吸了一口气,仰头看他,“我也觉得我不热。”
她说着,往小亭那里看去,一个人影踉跄而出,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地上,四肢时不时捶地、指天,乱舞着。
那是一阐提?身为一国之主,怎会如此大悲大喜?
只是戏演到这里,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她回过头来看沈穆,他恰好也在看她。
“我……”她想了想,下意识地踮起了脚尖儿,凑近了他的耳边,“我不想把他气死,你就牵牵我的手好了。”
她带着吐息的轻软嗓音落地,沈穆却略略偏离了她一些,接在她的声音之后,嗯了一声。
李仙芽看着他偏离疏远的动作,只觉得面颊又微烫起来:不过是怕一阐提听见她说的话,才凑上了他的耳朵,可他一瞬疏远自己做什么?
又不是很想和他亲密!
李仙芽忿忿地想着,脸便冷了下来。
沈穆似乎没有察觉她的情绪变化,只在她话音落地时,松开了揽在她后腰上的手,接着无比自然地,牵住了她从自己胸膛上落下来的手指。
他这次是将她的手攥在了手心,李仙芽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热,以及修长手指覆在她手背的轻微重量。
来不及想东想西,她向前去,慢慢地走近了一阐提。
山与树、与湖水之间,有着庞大而沉寂的影子,在影子里,小鹅与那人比肩而行,样子合衬地像古画里的神仙眷侣。
一阐提趴在湖边上,像个搁浅的海狮,抬头看着走来的两人,心中又悲又痛,像是被一万只海鸟疯狂攻击过。
李灵均无可奈何地蹲在他的旁边,自从同一阐提在一起之后,他觉得自己的脸部肌肉已经退化了,只剩下无可奈何、无话可说、匪夷所思、假装悲痛,这几种情绪表达了。
“二大王,你看见了吗?小鹅还在跟他咬耳朵!”一阐提泪流满面,回头看着李灵均,嘴唇哆哆嗦嗦地,像是气到了极点,他控诉着,“杀人不过头点地,我却要遭受这等暴击,会不会过于残酷了?”
“还不是你自己非要看?”李灵均毫不留情地戳穿他,“当初告诉你时,你还不信,这会儿却又寻死觅活的,何苦呢?”
一阐提抹了把眼泪,定睛往小鹅公主与那贼人看去,试图捕捉一星半点的破绽。
“不对啊?”一阐提还趴在地上,忽然发出了疑问句,猛然坐了起来,和李灵均分析道,“二大王,这样的良夜,这样的月亮,假如是你与心上人漫步湖边,难道不会搂搂抱抱、亲亲嘴巴吗?”
李灵均听到最后几个字,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把自己给呛死,一时才挥挥手,头别过去,一副你听听你自己到底说了些啥的模样。
“上国是礼仪之邦,含蓄、内敛才是我们的表达方式,难道在你们曼度国,男男女女看对眼了,都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亲热的吗?”李灵均扶额,“也太豪放了吧?”
一阐提越发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他指指天指指地,又摊开手展示了一下一望无际的湖水,眼神里流露着清澈的愚蠢。
“这里难道是大庭广众之下?除却我们以外,方才难道不是只有小鹅公主和那个贼人两个在?又咬耳朵又抵额头的,情到深处怎么不亲个嘴?”
李灵均虽然行事天马行空,性情又豪放不羁,可仍旧没办法坦然面对亲嘴两个字,挥挥手叫他闭嘴。
“咬个耳朵你都在地上打滚,寻死觅活的,我妹子要是真同驸马那个那个了,你岂非要一头撞死?本大王劝你见好就收,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否则闹到最后,大家面子都不好看——横竖我妹子是不能跟你去曼度国了。”
一阐提却无视了他的话,只一心沉浸在自己的臆想里,“月黑风高,四下无人都没有缠在一起腻腻歪歪,一定是做戏给我看,横竖我是不信的。”
李灵均无言地看着他,只觉得和他距离虽然离得很近,可脑子却像隔了九州四海,无法和他想到一处去。
“一阐提啊,本大王该说你什么好呢?你也不过十几岁,说起话来却像油王在世,你冷静想想,我妹子是谪仙子下凡,怎么会像你说的那样,同驸马腻腻歪歪的?”
一阐提的确冷静下来了,觑着李灵均,“你怎么忽然叫我的大名儿?方才还叫我阿提来着。”
李灵均哑然,一时也闹不清他的路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