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华雨露(八)
我听见隆隆马蹄,便知前方的羽林卫折返寻人。阿松先赶到,见我和喜儿正被人揪住,立刻飞出手中长矛。长矛当空穿过,擦到男人的左肩。手腕一松,喜儿立刻逃走,而我在另一边,反而给拽得更紧。
“散开,人全散开。”有人呵斥。
阿松带人骑马奔来,手里甩着鞭子。人群略微散乱,老人护着孩子,男人女人翻出凶狠的眼珠。对于蜂拥而上的饿狼而言,衣着整洁的羽林卫并不可怕。阿松有些着急,他只有二十人随行,只能吓唬这些人片刻。我被掐住脖子,瞪着眼珠寻找单立,幸好他就在不远处,紧勒马绳,满脸怒火回瞪我。
“他们是来救你的?”身后男人吐着热气,“大户人家,养的狗也特别精神。”
哪知单立从马上落地,后面的随行亦步亦趋。他是大户人家的头儿,众人很快分辨出来,等他走近,缓缓留出一道缝隙。我仰着脸,四周一瞧,发觉韦伯林没跟着,准是回去搬救兵了。
老沈趴在地上,血淋淋的,只怕要断气。绿营的人伏到单立耳边低语几句,他不太动容的脸露着吃惊。不过很快他告诉众人,内城的武馆与他交好,武馆能拉几车干粮过来,再护送他们回乡去。这番话令人群越发骚动,纷纷揣测他是何人,揣测他说的真假,又怕他喊来打手围攻他们。
大伙都望向我身后的男人。
单立说:“先放了我夫人。大兄弟,你扣着她没用。一会儿粮车来了,你带上男女老少寻个地方歇歇脚。”
男人并未松手,他在仔细端详单立。我有些担心,不想单立的身份曝露于人前。幸好他一向穿着简朴,举止皆是武行习气。他说自己同武馆交好,这话听着有三分可信。
褐皮男人轻笑:“能使唤内城的武馆?你与他们是同行,或者你是官家的人?”
羽林卫十分紧张,拼命挡住四面围拢的人群。单立上前一步,男子就拖着我后退。他的骨骼因为紧绷而越发用力,突然从腰上掏出一柄锈迹斑斑的铁棒。炙热的阳光令我眩晕,那根铁杵在眼前晃来晃去。
“别再靠过来。”男人吼道,继续挥舞武器,“你们是官家的人。”
阿松鹰眼微张,拦住单立的脚步,轻声说:“行,咱们后退。兄台别紧张。”
同时单立笑道:“没错。我家只是工曹一个小官,奉上谕,携柳家武馆一同赴铜雀台修筑河道。”
“呸,修个屁。官府的人只会添乱。你敢带人往东去,只怕人未到,命已没了。”
单立听了,微微敛容:“兄弟为何如此说…”
他侧过头,发觉人人横眉怒目。他们皆是因为河道迁徙的流民,失去赖以维生的土地,被迫到处流浪。有个圆眼的男孩,脑袋很大,端着懵懂的表情,饶有趣味瞅着眼前一切。单立走上前,伸手摸摸男孩的头,哪知那孩子立即反咬他一口。
顿时人群哗然,羽林卫冲到面前,揪起男孩的衣领要打。
单立似乎很错愕,呆立原地。这时阿松叫道:“大家冷静点,不要挤上来。我家主人保证各位有吃有喝的,等吃饱了,朝廷再送你们回乡。”
随即有声音回弹:朝廷又来抓人吗?先抢咱们的庄子,又要抓人头。抓住一户,能欺负几辈子。
单立依然瞅着刚才的男孩,笑问:“好孩子,咱们要修条大河,又宽又深。未来有许多大船从你家路过,你能见到更多的人,听闻更多的事。这样不好玩么?”
这句话吹入耳边,我见他低着头,嘴角扬起。日照当空,孩子又哭又叫,如扑面热浪般窒息。
这时喜儿推着羽林卫,指着前方:“叫他先放了小冰姐姐。”
单立随即转过身,冷冰冰的眼眸,他十分不屑那个挥舞棒槌的男人。
“这事与她无关。大兄弟,你们受的委屈,等官府的人来了,我再为你主持公道。”
男人低声笑了,在我耳畔低语:“他凭什么主持公道?他生来是贵人命,如何能懂公道呢?只有让他同我一样,失去最重要的东西,这样才叫公道。”
猛挥起那柄铁棒,血气森森,果然单立的脸色都变了。
男人哈哈大笑,怒吼道:“倘若今日横死,我也要这位娘子陪着。如此才死得不冤。”
那刻阵风吹过,几片绿叶飘落,我还未回神,突然有人影从树上跃下,眼前瞬间划过刀刃的银光,接着上身被猛推出去,而单立已跨步向前,正好接住跌倒的我。
回头再看,一枚银镖插在男人手臂上,黑糊糊的血泛出来。他被揪着脑袋,喉结猛烈抽搐着。
此刻远处马蹄声阵阵,韦伯林从城门口带人来支援了。羽林卫装备整肃,皮靴泛光,羽带齐飞。阿松吹一记口哨,他们立刻围拢,踏土飞尘,迅速包围这片惊慌的流民。
我并没有感觉松口气。这些流民大乱阵脚,他们的首领又被按在地上。
韦伯林飞快奔来,急得满头大汗,跑到单立的跟前,发觉他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