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客(四)
因为主上曾提及两次,属意我去铜雀台辅佐四叔,消息立刻流转于前桥阁,我还未受命,已有许多人来府上叨扰。不知这算好事坏事,众人皆夸我年少英才,好似除我之外,整个中殿没人能临危受命了。后来我问主上,自己能做什么呢,四叔都挡不住的风雨,我也挡不住。他挺真诚回答,河道是他即位后办的第一件事,不能搞砸。他不算说白话,介绍江湖上的柳家武馆给我认识,他们自称常年驻扎三川镇,江河汇流之地,每逢水患,修堤截水十分有经验。
单立说:“这事不宜动用羽林卫,老四和你带着江湖上的人,行事反而简便。“
那刻面前有两名粗黑汉子,一左一右叉着腰,而中间是位妩媚耀眼的妇人,妇人瞧我一眼,注意力落到我的腿上。
她笑道:“好俊俏的男娃娃,这腿骨是生来就坏了么?”
说完就伸手,刚触及膝盖,却被我捉住了。阿寿推着轮椅,叫她别动手动脚。尔后那几个粗鄙男女都笑起来。
主上介绍我的身份,大公子的父亲来自澜山闵氏,母亲是皇室郡主。人家压根不在意,或者没听懂。轮到他们自己,那骄矜妇人扬着下巴,她是柳家武馆的大小姐,不过早嫁了人,武馆由柳二当家。
我自然感激主上寻来的帮手,只要他们别添乱就行,又朝妇人笑道:“大娘子也要同行么?”
这伙人里只怕这个女人最难对付。
幸好她不去:“我要带孩子回万家庄。京都的事办完了,家里还有男人要伺候呢。”
单立似乎与她很熟悉,请人去偏厅嘱托了许多话。而我留在主殿,同几个男人大眼瞪小眼。听闻当朝主君是从万家庄起兵的,难怪他们出入中殿毫不拘束。
这是五月初的一天,下过雨后,天气渐渐热起来。退出中殿,顺道走一趟前桥阁。今天值班的是李户老,他眯着眼打盹,有两个学生挨头打算盘。见我去了,立刻谈起洛水的行程。他说今年外库要支不少钱,西北大营要一项,镇国公府要一项,河堤缺了口,救济金又是一项。
我有些疑惑,从前永昌督军的用度不需要从京都支取。
李大人笑道:“陛下新令,今后各地军队的花销都由国库调拨,不再是各家花各家的。”
我也笑答:“这样也好,省得管打仗的还得管生计。”
让人将轮椅推去宫门等待,今天小弟夫妇奉召去琼华宫请安,我正好等他们一起回去。树荫下凉快些,阿寿与我坐在一株老树下。阿寿问我,是不是真的想接洛水的差事。
叹口气,有些事不由我的意愿决定。去了洛水,跟着四叔,等于时刻要为主上奔命。而我只想做个闲散公子哥。再者我也不放心郡主府,惠和太柔弱,母亲又不冷静,弟妹刚失去母亲,又等着临盆。这时我走了,家里谁来主事呢。
初夏的风吹起茂叶,层层叠叠的绿叶随风摆动。拾起一片落叶,经脉纵横交错,好似暗嵌着每个人的命运。远处走来一对小夫妻,女子挺着大肚,男子落在后头。他们终于出来了。
亲家母是船王南宫笠的胞妹,当年由母家指配给寒门贵子娄柱尘。娄柱尘步入前桥阁后,先主长丰又将他的女儿许配给安福郡主府。幸好那时我不在京都,不然也要如此拉郎配。瞧这一男一女,男的瘪着嘴,女的横着眉,各自走一边,脚步压根不合拍。
我责怪小弟:“弟妹走得慢,你该等等她,怎么自顾自往前冲呢。”
惠和立刻坐到我身旁,擦着脸上的汗,他说那女人在皇后面前无礼,他都使眼色了,她愣是没瞧见。
姣姣走过来,也是一头汗,不知是热的还是气的,戚戚数落:“大哥,我家母死得突然,我多问几句,哪里做错了?他只会哆哆嗦嗦躲在后头,也不为岳母说句话。一出宫门就骂我冒失,凶得不行。”
让阿寿去车里去取扇子和水,两人的火气都太大了。他们围住我,小弟闷头不啃声,姣姣淡妆素裹,好像盛放完的白牡丹,大片花瓣颓靡着,花粉掉得满地,就如她的心情。
她见小弟冷漠,只好对我哭诉:“大哥,我命苦得很。父亲跟头牛似的,心血都在公务上。从小只有亲娘养着,那天突然告诉我,她跌一跤就死了,这怎么可能?他只会叫我别哭,有体量过我的心情么?前几日韦大人来吊唁,我只说要看一眼,他竟然发脾气了。不许我去瞧,更不让我问。刚才宫里,我想替母亲求赏个封号,他居然当众骂我。大哥,你可评评理。如今他瞧我母家没人,尽情欺负我呢。”
小弟确实做的过分。阿寿递来帕子和茶水,等她喝上几口,就扶着娘子去车里坐。留下的男孩依然闷坐,头依靠我的膀子,十指纠结着交叉于一起。
“大哥,你真的要去洛水吗?”
我点头,圣命不可违。
“我不希望你去。我很害怕。”
抬起稚嫩的脸庞,他怎么也哭了。我发觉他最近沉默寡言,连小衡王府都不去玩了。
“惠和,你遇